第六十二章(第2/3頁)

巫行走在路上,鬥篷遮住他的面孔,傴僂的身形瘦弱不堪,和尋常老人沒什麽兩樣。

甲士在聚集。

冬日不利於戰車馳騁,鄭軍的優勢難以發揮。想到晉軍來勢洶洶,軍中上下都是愁眉苦臉未戰先怯。

幾輛戰車行過長街,駕車的甲士無精打采。

縱然是不了解兵勢,也知士氣重要。

這樣的軍隊如何打仗?

遑論是迎戰晉國這樣的強敵。

巫一路返回太廟,見到聚集的城民,再次發出嘆息。

他駐足良久,任由雪花飄落在身上。見到遠處升起的青煙,聽到眾人的祈求聲,他沒有再前進,而是回身調轉方向,再次走入風雪之中。

鄭侯驅車抵達粟名府上,命侍人上前叫門。

侍人拍擊門環,聲音傳入庭院。

守門的奴隸拉開門栓,將大門開啟一條縫。見到國君的車駕,當場嚇得匍匐在地不敢出聲。

“君上來見上大夫。”

侍人的聲音在頭頂響起,奴隸瑟瑟發抖不敢出聲。

消息傳入前廳,粟名的幾個兒子一起趕來,向鄭侯疊手行禮。

“參見君上。”

“起,孤來見名翁。”鄭侯說明來意。

粟名三子對視一眼,最終由長子粟成開口:“君上,臣父歸家後突陷入高熱,數日昏迷不醒。”

“怎會如此?”鄭侯大吃一驚。

粟成不去看鄭侯的表情,在衣袖遮擋下攥緊手指,沉聲道:“良醫診脈,言臣父急怒攻心,遲遲不能退熱,恐藥石無醫。”

粟名自上京歸來時精神矍鑠,入宮一趟就病入膏肓。醫斷言是受到打擊,仔細推敲緣由,粟成三人早有答案。

粟名一直教導他們遵循禮法,自己也是以身作則。然而鄭侯屢次言行出格,在晉侯一事上更是同粟名的理念背道而馳。

粟成三人不能怨恨鄭侯,只能低頭保持沉默,以無言宣泄壓抑的情緒。

鄭侯視粟名為救命稻草,怎奈後者性命垂危,隨時將要撒手人寰,心中的期盼注定落空。

“孤會令宮醫前來。”

留下這句話,鄭侯轉身登上馬車,此行無功而返。

哪料想壞消息一個接著一個。

他剛剛回到正殿,就聽侍人稟報,前往徐國求助的使臣被拒之門外,連徐伯的面都沒見到就被打發回國。

使臣一身風霜,被召入殿後伏地大哭:“君上,臣無能。徐國背信棄義,徐伯言晉國勢大,不敢出兵。更言鄭國遭此劫難,是……”

“是什麽?”

“是君上行悖禮無德之事,咎由自取。”

使臣冒著冷汗說完這番話,鄭侯頓時滿面鐵青,一把掃落案上的筆架和竹簡。

“無信義的小人!”

憤怒的咆哮聲傳出殿外,守在廊下的侍人噤若寒蟬。

又過數息,殿門敞開,使臣退出殿外。

在寒風中抹去冷汗,他短暫地松了一口氣。想到逼近的晉國大軍,很快又是滿臉憂色。

林珩大軍未至,嶺州城已是人心惶惶,風雨飄搖。

城頭之上,守城的甲士眺望遠處,發現遊蕩徘徊的黑騎,有心開弓予以威懾,奈何弓弦繃直僵硬,根本拉不開。

“這還怎麽打仗?”

一名甲長走過,恰好聽到士兵的抱怨。他上前兩步立在女墻後,逆風眺望城外的黑騎。想到僥幸逃回都城的主簿,深思對方口中對晉軍的描述,心中突然生出主意。

他安撫地拍了拍甲士的肩膀,命人另取一張弓給他,隨即快步走下城頭,求見負責城防的阮力,獻上剛剛想到的計策。

“城頭潑水?”

“正是。”甲長認為此計十拿九穩,“冬日寒冷,滴水成冰。水潑城頭,則冰覆城墻,必能阻擋晉軍架梯攀援。”

他以為自己獻出良策,能解都城危機。哪料想阮力根本不予采納,更斥責他胡言亂語。

“一派胡言!”

“軍將,晉軍連下數城,士氣正盛。但其長途奔襲,必然人馬疲憊。不能一戰而下,定會削弱士氣。若能固守城池,待其疲敝再趁機殺出,未必不能取勝。”

甲長並不氣餒,還想據理力爭。

奈何阮力根本聽不進他的話,怒斥他是旁門左道,所言不足采用。

“戰必堂堂正正,何能行此詭道。來人!”阮力不想再聽,召喚門外私兵,手指滿臉不忿的甲長,怒聲道,“將這雞鳴狗盜之徒押下去,不許他再入府!”

甲長被私兵反扭手臂,雙眼圓瞪,怒視阮力:“阮力,你頑固不化,不肯納諫。嶺州城守不住,你就是鄭國的罪人!”

“押下去,除甲胄,奪劍,降為軍仆!”阮力暴怒,出言重懲甲長。

私兵吃了一驚。

對甲長而言,這不僅是懲罰,更是奇恥大辱。

果不其然,甲長眼底充血,三名私兵差點按不住他。

奈何猛虎難敵群狼,他被架起四肢擡至院中,幾名私兵按住他,另外幾人搶走他的佩劍,卸掉他的甲胄,其後將他丟出府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