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第2/3頁)

“公子煜?”

林珩微感詫異,打開信匣,取出匣中錦囊。

信非撰於竹簡,而是寫在絹布之上。

林珩解開系繩,取出疊起的絹布,一層層展開,竟覆蓋半個桌面。因編織手法巧妙,絹輕且薄,在光下近乎透明。

持絹移近燈火,上面的字跡仿佛懸於空氣之中。

“越絹。”

越絹乃是越國獨有,每匹價值百金。

上京好奢華,上行下效,王女和貴族女眷皆以穿著越絹為美。花紋獨特的越絹時常被爭搶,甚至能賣出天價。僅靠出售絹,越國就能賺得盆滿缽滿,年年國庫豐盈。

價值連城的絹竟被用來遞送書信,若被上京眾人所知,必會捶胸頓足,怒言暴殄天物。

林珩展開信件,細讀上面的文字。

看到越侯在冬獵遇刺,刺客使用楚國的鐵箭,他不由得挑了一下眉。

“冬獵,刺客。”

放下信件,林珩習慣性地敲擊指尖,望著落在帳上的暗影陷入沉思。

繆良屏息凝神,恭敬立在原地。他很擅長此舉,稍不留意就會忽略他的存在。

馬塘守在桌案旁,不著痕跡掃他兩眼,其後收回視線,表現得若無其事。

馬桂回來復命,先經通報再掀起帳簾。

冷風灌入帳內,林珩停止敲擊,目光移向繆良,道出心中決定。

“繆內史,你回宮稟報大母,刺客悉數就戮,我毫發未損。冬獵關系重大,不能中途而廢。”

“諾。”

心知林珩言出必行,繆良十分識時務,沒有多嘴勸說。他正準備離開大帳,忽被林珩叫住。

“且慢。”

“公子有何吩咐?”

“越騎仍在城內?”

“尚在。”

“公子煜好意拳拳,我理應回信。冬獵尚有四日,令他暫留,待我回城。”林珩斟酌道。

“諾。”繆良恭身領命。

又等候片刻,見林珩沒有別的吩咐,他才行禮退出大帳,召集隨行的甲士,上馬出營連夜回城。

帳簾落下,末端輕輕搖擺,終歸於平穩。

馬塘撥亮燈火,移走杯盞。

馬桂站定在林珩身旁,低聲道:“公子,仆查過刺客,沒有任何他國私物。甲胄、衣履、腰帶皆出晉國,無法辨明身份。”

“身上也無標記?”林珩側過頭,燈光舔舐眼角,愈顯瞳仁漆黑。

“無烙印,無刺字。傷疤極為常見,乃刀、矛所致。”馬桂認真回想,腦中忽然閃過一幕畫面,口中道,“一人肩上有厚繭,余者無。”

“厚繭?”林珩執起筆,倒轉筆杆,以末端點上馬塘右肩,圈出一個形狀,詢問馬桂,“是這樣?”

“正是。”馬桂心生詫異,“公子如何知曉?”

“我當然知道。”

林珩冷嗤一聲,隨手丟開筆。

筆杆觸碰桌面,翻滾兩圈,撞上信匣發出一聲輕響。

“上京有力士,能扛巨盾,擅用銅矛。列陣時,隊前力士持盾,後排持矛。矛以銅鑄,前端架於肩,末端抵在地面,能抵擋烈馬和戰車沖撞。”

林珩在上京九年,唯一一次見王軍列陣,震撼烙印心頭,迄今記憶猶新。

倚仗這支強軍,天子早年屢屢發起戰爭,致使國庫枯竭,財政入不敷出。實在無錢打仗,他不得不罷兵,才導致日後一系列變故。

“力士常年操練,肩頭必有印痕。”

馬塘和馬桂對視一眼,前者神情肅然,後者目光暗沉。

“公子,真是上京?”

“是與不是皆無妨。天子視諸侯為患,有機會定然痛下殺手。”林珩靠向桌邊,單臂置於桌面,指尖擦過硬木紋理,嘴角微翹,笑意卻不達眼底。

刺客已死,死無對證。

矛頭必須指向鄭國。

至於上京,難為天子大費周章,總要有所回報。

短暫思量之後,林珩命馬塘再移三盞銅燈,命馬桂開箱取來竹簡,提筆寫下奏疏,準備派人送往上京。

“鄭困晉君,行刺殺,卑劣行徑,無恥之尤。”

“破壞冬獵有違禮法,必受天地懲罰,鬼神棄之。”

“晉舉兵討伐,師出有名。”

林珩成竹在胸,奏疏內容一氣呵成。

落下最後一筆,他從頭至尾瀏覽一遍,解下金印蓋上,交給馬桂封入箱內。

“公子,天子恐會大怒。”

“怒才好。”林珩輕笑一聲,語氣森然,“天子不法,就莫怪臣不知禮。規矩既破,索性徹底坍塌。征伐不出天子,自晉起!”

冷風躥入帳內,燈芯發出爆響,焰舌瞬間拔高。

林珩轉動金印,摩挲著印上的文字,推斷上京收到奏疏的反應,黑眸中溢滿冷色,兇戾異常。

氏族帳內,此刻都是燈火通明。

圍繞林珩提出的伐鄭一事,各家連夜聚集商討。眾人對戰事全無異議,唯獨在出兵時間上略有擔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