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8章 幸虧(第2/4頁)

太子聽項樂介紹有多少個倉、每個能有多少米、如何存儲、從何處轉運、如何保存等等,都是冼敬曾說過的,這一部分倒是沒有什麽不同。

真正的不同是在飯後。

祝纓帶他認真轉了倉房,從外面看,許多糧倉是完全一樣的,滿滿當當的。祝纓不客氣地讓他挨個兒轉,不騎馬,從最基礎的入倉開始。讓他親自走過一遍流程,太子也認真而在隨從的幫助下走了一遍。

然後問道:“所以,他們是怎麽偷梁換柱的?”

祝纓嘆了口氣,如果不上手,不管換了誰來教他,都是一樣的。但如果參與的時間太短,也是很難發現內情的。除非他能紮紮實實過來隱姓埋名當三個月的小官小吏,否則,全是隔靴搔癢。

“殿下只在這裏半日,如果在這裏一月、一年、三年、五年呢?”

“什麽意思?”

祝纓沒有回答他,反而提出了另一個問題:“您看這一窖,大不大?”

如此龐然大物在眼前,太子也點頭:“極大。”

“不過五千石,齊王開府,一次撥給便不止此數。”祝纓說。

齊王開府,得給屬官、隨從發祿米,給仆從發口糧,還得給齊王留家底。這還只是戶部撥發的部分。

祝纓執起一旁的大鬥,鏟了小半鬥的麥粒拿給太子看:“這是一鬥。”將鬥塞給了太子,讓他自己試一試。

太子很疑惑:“然後呢?”

祝纓道:“這幾天,您得自己找答案。殿下只管體會。搬運些試試吧。”

太子幹活,隨從們也不能閑著,他們也或取筐籮,或執升鬥,過不多時,都樂起來,將糧食潑灑得到處都是,踩在腳下也不心疼,仿佛找到了新玩具。祝纓的隨從們面露不忍之色——糟蹋糧食啊!

陳萌終於忍不住了,咳嗽一聲道:“這些都朝廷征收上來的租稅,不要糟蹋了。”

他與祝纓對望一眼。

祝纓道:“天色不早了,明天咱們再來吧。”

太子不明其意,祝纓道:“沒關系,多來幾次,多看看。殿下,有些事不是能夠講解的,要您自己體會。”

此後祝纓連著帶太子跑了倉儲數日,在此期間,倉儲公案早就查明、結清了。犯案的人、作案的經過也都理清,文書都寫好了。不外是報損時多報、倒賣糧食、偽造賬冊等等……手段都不新鮮。

祝纓將涉案之人黜了,另提拔了幾個戶部的吏目升任小官,其中便有牛金等人。至此,之前隨她南下過的舊仆,皆得出身。她又將自己府中別業出身的隨從補了部分吏目的缺,讓他們也吃上了朝廷的米。

太子與一幹護衛在糧庫裏轉悠了幾天,只看出來“糧庫很大,如果在其中弄鬼,確實很難發現”。

祝纓也不焦急,她的目的也不是讓太子一天就脫胎換骨,只是想讓他曉得一些事、親自看一看。

不想太子卻誤會了她的意思,向皇帝進言,道是祝纓已經做到了能做的最好,糧庫那麽大,有人弄鬼是在所難免的,能夠及時發現,證明朝廷官員還是很聰明、盡職的。

太子向皇帝匯報的時候,祝纓作為戶部的官員,也在一旁聽著,心中五味雜陳。

當天下午,為了“報答”太子,她又夥同陳萌將太子薅到了郊外。

太子道:“倉儲案不是結了麽?還要出城做甚?”

陳萌道:“請殿下看一看田園。”

此時,已有零星的莊稼成熟了,不少農人正在收割。陳萌便請太子下地,一點一點地收割、脫粒、晾曬。

太子哪幹過這個?忙了大半天,攏共打出兩鬥就已經累得滿頭大汗了。他幹活,柴令誠等人也不能閑著。

陳萌一邊洗手,一邊嚴肅地說:“今日可知稼穡之艱了麽?”

太子邊擦手邊點了點頭。

祝纓問道:“這連半畝的收成都不到,兩鬥,差不多是一畝地要繳的租子了。請殿下再回憶一下,前幾天咱們在糧庫裏見到的。”

太子微怔:“是為了讓我知稼穡之艱麽?”

祝纓道:“不是。是請您體會一下,一個人,如果一年到頭都這麽幹,遇到些天災人禍,心裏會有怎樣的想法,絕望、憤怒還是……連年民變,殿下當知‘民’的感受。殿下要學會害怕。”

她也沒別的辦法了,就太子這樣的,論大道理,他身邊的博學鴻儒哪個學問不比她祝纓強?就是冼敬,也是任過地方、任過戶部的,能講的也都講了。“不可濫用民力”“民貴君輕”,對,能背下來,然後呢?

沒有切膚之痛,不了解,不會害怕。甚至連“悲憫”都是懸在空中的。

天子藉田親耕,他扶著犁、別人扶著他,前面又牽牛的,旁邊有幫忙的,就已經算是勞動了。實比不得陳、祝二人不許別人幫忙,讓太子務必“親手”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