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9章 兩天(第2/4頁)

走走停停,在一處屋子的外墻根下停了下來,墻根底下坐了個瞎老婆子,正在墻根底下曬太陽。說他瞎,是因為祝纓記得這個人,她跟這人見過面、給過老婆子糖吃,後來,老婆子凡看到她,沒有不給她行禮的。

祝纓看了看老婆子身邊的一根歪歪扭扭的手杖,將衣擺掖到腰間,跟老婆子蹲到了一塊兒。

老婆子感覺到了身邊有人,將一雙失神的眼睛扭了過來。祝纓看到她一雙渾濁的眼睛顏色也變得與年輕人更不一樣了。

老婆子很瘦,聲音也虛弱:“誰啊?”

祝纓伸手在她面前晃一晃,老婆子沒動靜,祝纓說:“我。”

“我聽著有點兒耳熟。”

祝纓道:“那我再多說兩句您聽聽?”

“大人?”老婆子就勢就要跪。

祝纓就手將她提了起來讓她坐好:“您過七十歲了,不用行這大禮。坐下咱們聊聊吧。他們見著我,一認出來,就沒意思了。您也看不見我,就當自己個兒做夢,同我說說心裏話吧。”

老婆子咧咧嘴:“就算看見了,也會說心裏話的,跟您說心裏話有用,咱們就會說。要是說出了心裏實話倒要挨打,咱才不說哩。”

祝纓也笑:“您這眼睛?”

“老了,壞掉了。”老婆子說。

祝纓道:“您瘦了,是生病了嗎?”她沒問為什麽老婆子一個人在這裏,這老婆子的家境並不富裕,不可能分出人來專門照顧她,都得幹活糊口。

老婆子說:“沒、沒有,就是……”

說話間,她的肚子發出了一點咕嚕聲。祝纓從袋子裏掏出一支棒糖來,剝去了糖紙,遞到她手裏,扶著她的手將上面那一球甜甜的糖送到她的唇邊:“糖,嘗嘗。”

老婆子含住了甜,抽抽鼻子,聲音有點澀:“對不住,是嘴饞了。”

“叫您餓著了,是我的不是。”

“不是……”

祝纓道:“您先墊墊,一會兒我請您吃飯。”

老婆子低聲道:“不是您的不是,是老婆子沒這福氣……”她仍然含地著糖吮吸,口音愈發含糊,想不吃,唇舌卻有自己的意識一般放不開。

祝纓道:“咱不急,慢慢吃,我那兒還好。”

老婆子的牙齒已不剩多少了,也不能很快嚼碎下肚,十分的焦急。好容易將糖塊化掉了一些。趕緊發聲:“大人,您不用管我,我……”

祝纓道:“家裏沒米了?為什麽呀?是有人為難你們家?還是家裏誰吃酒賭錢?”

老婆子急忙說:“沒有沒有!本來日子過得去,又添了兩張嘴要養活,我的眼睛又不爭氣。”

她家裏人口不少,本來她還能靠做些針線活兒補貼家用。但正是因為這個,又要熬夜做,家裏也燒不起燈油,就用一些土辦法,眼睛都熏壞了。這是一個長年累月的過程,從年輕做到年老,視力越來越差,終於有一天什麽都看不到了。年輕時日子苦,底子虧了,到老了眼睛一瞎,就做不了別的事情了。

“虧得有大人,稅也輕,家裏還能多些米,才能有老廢物一口吃的。不然早餓死啦。”她說這句話的時候帶著感慨。

又說她媳婦和大孫女到糖坊去做工,也能有一份收入。但是年初媳婦又生了一對雙胞胎,一下添了兩張嘴,產婦本人還耽誤了暫時不能上工。

“一個瞎老婆子,一天有一碗飯就行了。也做不了活計,不活動,吃得就少。熬得住。我要再年輕幾歲,瞎著也能學會做飯。”

祝纓嘆了口氣:“是我沒顧到。”

祝纓對一個沿途賣糕餅的小販,道:“你的米糕怎麽賣的?”

小販不太敢認,往前湊了幾步發現是她,忙上前一跪:“大人?兩文錢一個!這是實價了,買的人多,比之前略漲了一點,您要買得多,三文給您拿倆。”

祝纓道:“你來把阿婆扶起來,咱們找個茶鋪坐一坐,錢我算給你。”

她找了個茶鋪,讓掌櫃的拿一碗糖水來,再買米糕,請老婆婆吃飯,又把米糕錢算給了小販。小販接過了錢,又向她推銷:“這兩樣是有餡兒的,大人,您再買點兒?”

祝纓又買另兩樣,給老婆子一並擺上了,說:“慢慢吃,快了會積食。一會兒我叫人給您送回家去。別家也別急,跟家裏說,有難處,我來想辦法。”

老婆子吃了兩塊米糕就停了手,胡亂抹著眼淚:“哎,哎。”

祝纓又拿出一把錢來,放到她的手裏:“這個你拿好。”又讓給她再包一些米糕,轉眼看到胡師姐帶著兩個護衛搶錢似的跑過來,她的身後不遠,是幾個按著帽子狂奔的衙役,他們終於得到消息了。

祝纓就派了衙役將老婆子連吃的連錢送回家,自己對胡師姐笑笑。胡師姐也不生氣,說:“您還逛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