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章 新案

行頭有了,祝纓將算命的幌子和貨郎挑子都先放到車裏,自己將車簾都打開,驢車往前走,風穿進來還比較涼爽。

項樂與小柳輪流駕車,現在趕車的是項樂,他問道:“大人,咱們現在走哪條路?”

河東縣地方挺多的,總得擇一個方向先過去。項樂家的買賣曾路過河東縣,對其中幾個鄉的路還是比較熟悉的。

祝纓道:“你只管沿著路走。”

項樂沉默地趕著車,小柳好奇地四下張望,一旁項安騎著騾子跟著。三人心裏都很好奇:置辦的這些個東西,就不用了?

項樂漫無目的地趕著車,沿途祝纓忽然說:“住一下,沿這條路拐一過去。”仿佛知道路途一般,項樂聽令趕了過去,不多會兒就到了一個村子。

祝纓道:“行了,咱們先過去看看。”她鉆出車,小柳和項樂慌忙要讓開,她已經靈巧地跳了下去。項樂要去拿貨郎挑子,被她制止了。

村子裏來了生人,便有人來圍觀,一個半大不大的姑娘問道:“你們是什麽人?”

祝纓道:“路過的,討口水喝,再問個事兒。”

項家兄妹與小柳面面相覷,眼裏滿是驚詫:大人的口音!

祝纓現在的口音既不是標準的官話,也不是福祿縣的方言,與南府所在之南平縣的口音也有些差異,更不是河平縣本地的方言,但是能聽得出來是附近的方言!

小姑娘道:“你有什麽事?”

祝纓摸出兩枚錢來,道:“你先拿點兒水來喝,給我們把葫蘆灌滿了。”

三人暈暈乎乎,你看我、我看他、他再看你,眼神再倒過來轉一圈。一般惺惺相惜之情油然而生。他們三人出身不同、經歷不同,卻在同一個上司的身上感受到了同樣的壓力,不由生出一股袍澤之情來。

他們甚至不知道祝纓下鄉是想看什麽的。項家兄妹是福祿縣人,按照他們在福祿縣時候的所見所感,應該是下來微服私訪,探聽冤情的。什麽富戶欺負窮人、婆家打死媳婦兒之類的。可現在祝纓又不問這個,她只是與小姑娘話些家常。

項安看到小姑娘的雙頰已飛了些薄紅,再看看自家大人,身長玉立,唇紅齒白,又會說話又不往前粘著小姑娘猥瑣調笑,極禮貌地保持著一點距離。聽大人說的話,竟也不是問收成如何、官府是否公平之類。說的也是商家之語,問本地稻子什麽時候收,去年秋收稻米多少錢,春天的時候漲了多少價。本村有沒有開始種麥子,到時候賣不賣之類。

小姑娘道:“你問這個做甚?”

祝纓笑道:“小本買賣,問個價。”

小姑娘說:“價?秋天賤,春天死貴呢。我們這兒余糧不多的,村頭三翁家是大戶,興許有多余的。也聽說有人種麥子了,咱們這兒還沒開始哩。”她還給祝纓帶路去“村頭三翁家”。

祝纓也沒有推辭,跟她到了那位三翁家裏。三翁家是村裏的富戶了,不過依祝纓看,余糧也不很多。現在這個時候,本就是各家存糧快吃完的時候,窮人家更是巴望著秋收。

三翁看他們四個人,祝纓的衣服稍好一點,只在袖口有一點補丁,其他三個人的肘、膝等處打了好幾塊補丁。也不當他們是個大商人,三翁自己也不是大財主,就互相套著話。項家兄妹和小柳都不敢說話,聽著祝纓跟他胡扯。又說不信他們家有這麽多稻米,一定是在故意壓價。又說只要價合適,一定會收糧的。

又問本村人以前吃不吃面粉、麥飯,如果不吃,麥子是不是會拿來賣。

說了差不多,祝纓又從三翁家買了兩升米做樣子,都裝在一個小口袋裏。問完了米價,她就開始向三翁等人推銷自己順手買的東西,因為倉促,買的東西並不全。她向三翁推銷貴一些的小玩藝兒,向貧家平價賣針,連小孩子攢下來的幾個銅板都哄得買了糖。

隨行三人大開眼界!

這樣的祝纓是他們從來不知道的!只能說,太厲害!這三個人都十六、七歲的年紀,小柳因為家庭的關系,聽到的“小祝大人”的事跡,是大理寺的財神爺,是一眼就能認出犯人的青天,是帶傷追殺兇手的狠人。項樂、項安看到的,是一個言出必行,關心百姓疾苦的父母官。

哪有這樣的?!

上了車之後,又催項樂沿著路再往下一處去。

到了下一處村子,天開始擦黑,他們在戶裏轉了一圈兒,就求個人家借宿。不同於以縣令的身份下鄉有村長、裏正接待的,現在他們是住在一戶窮人家裏,家裏只有老兩口。女兒嫁出去了,兩個兒子都去了地主家裏幫工了。

祝纓在這裏,發現這裏有個老人做的竹器,比如小竹筐小竹籠之類手藝不錯,又將從前一個村子裏賺的錢拿過來進了一批貨,又放到了驢車上。再在這個村子裏買了點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