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新局(第3/4頁)

祝纓擺了擺手,繼續說:“人走茶涼、人亡政息可不是句玩笑話。咱們在這兒種麥子種橘子,來個刮地皮狠的,數著橘子數給你課重稅,不用兩年百姓就得被逼得把上好的果樹砍了當劈柴燒。到時候這個地方怎麽辦?得有能為家鄉說話的人。一地,只要能出一個官員,無論官職大小,才算說話有了聲音。”

祝纓道:“我可不想白幹一場,走了沒幾天自己的令就全被人取消了。福祿縣要立起來,得有自己的人、自己的財。所以無論是你還是趙蘇,我只好給你們尋一捷徑,先出頭再說。有人為家鄉說話,能護家鄉安寧,福祿縣才能安心積聚財富,而不是只做個流放犯人的煙瘴之地。”

顧同用力點頭:“老師是為本地長遠福祉著想,並非是為著自己的政績。”

祝纓道:“胡說!政績我是一定要的!你以後為官,一定要記著我剛才說的話。”

顧同“嘿嘿”一笑:“嗯嗯,要的,要的!老師,那您得提防一下那些個私心太重的人!”

他一時情緒激蕩,將自家長輩與姻親賣了個幹凈:“他們還琢磨著把持同鄉會館呢!”同鄉會館數目有限,顧家也承擔了一處,日子久了就越發顯出會館的好處來了,顧家是絕不想放手的。據顧同所知,有同樣想法的還有幾家,而不得參與承擔會館的人心裏也不能痛快,只怕又要生事。

顧同大力拆自家的台,道:“他們不是不懂‘義’,懂著懂著,看到了‘利’手就會自己動,您可千萬別看著他們一時像模像樣了,就覺得他們改好了,他們管不住自己的手。得您時不時管上一管。”

祝纓道:“知道了。”

“咦?”

“天不早啦,明天還要拜年呢,早點兒睡。”祝纓說。

顧同故意小聲抱怨:“又不說明白了。”

祝纓也不理他,將雙手背在身後,踱回房裏休息去了。

……——

顧同雖然小聲抱怨,仍是相信老師是有辦法的,他等著看自家祖父計較失敗的笑話。

哪知整個新年祝纓都不曾提“把持同鄉會館”這件事兒,與此相反,她又新設了兩處同鄉會館,再指派兩家鄉紳派出族人,拿著她的書信、名帖,再往兩個地方設館。

這兩處便不在本州了,是在更往北的鄰州的兩個府。當地的知府一個是鄭侯的舊人,一個是老鄉陳巒介紹給他的人脈。

顧同眼珠子驚得快要掉了下來,心道:不能夠呀!難道老師的辦法就是每家給一個?這算什麽解決把持同鄉會館的法子?這不得叫他們各計私利,把福祿縣的局面給敗壞了?就算是分好處,也不能這麽個分法呀!分明是一盤散沙!

他找祝纓再次進言,祝纓道:“知道了。你來,有事要你去做。”

——他們的新刺史定了下來,原大理寺的少卿冷雲!

冷雲的任命在新年初七日之後頭一道旨意中被確定了下來。

自從邸報上公布了消息,全州上下大小官員都在等著他到任,以為他能趕上安排春耕。唯有祝纓知道冷雲是什麽樣的人,她盯著福祿縣收麥子、又將麥種等加以回收,自顧自地又熟練地安排了自家春耕事物。依舊是由縣衙做主,統籌全縣之耕牛一類。收割宿麥、播種水稻都是大事,又人人忙碌,顧同也被她支使得團團轉,暫時將同鄉會館都放到了腦後。

租金賬冊等都造好了,州城那裏本州別駕發了公文來——新刺史快到了,各州、府官員齊聚本州邊境迎接。

祝纓春耕之事已安排完畢,並無後顧之憂,安心帶著項家兄妹等人前往邊境,留下關丞與小吳等看家。

一行人走官道、住驛站,曉行夜宿,到了別駕公文上寫的驛站地點時,已有一多半的本州官員到了,冷雲還沒到,別駕等人也還在路上。

又等一日,本州官員終於齊聚,別駕道:“冷刺史是貴胄公子,只怕比魯刺史還要講究些,大家不可輕視。”

京城必然是天下最講究禮儀規矩的,諸位官員信實了別駕的話。大家才過了幾個月安生日子,一聽到一個“魯”字,個個頭皮發緊,想一個魯刺史都如此難纏,不知冷刺史又要怎麽折磨大家了!冷刺史還年輕,更有精力!

大家提心吊膽繃緊了皮在驛館等了一天,人沒到,兩天,人沒到,已有人躁動不安了起來。他們中也有人做官稀裏糊塗的,春耕並沒有安排好,這個時候被叫了來,心裏十分沒底。本地的縣令讓人日日把公文送過來批閱,臨時在驛館安排了春耕。

足等了五天,冷雲才慢騰騰地到了驛館。

一個從未出過京的公子,讓他跑兩千來裏地,著實為難他了。

冷雲甚至不是坐在馬上而是坐在車上的,兩個小廝將他攙下車。祝纓定睛一看,只見冷雲比上回見面時瘦了不少,人也尖出了小下巴,他臉色慘白、雙目無神,走路有人攙著還有點鴨子樣,一張臉上看不出喜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