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悲憫(第4/7頁)

她先到了村邊一處屋子,屋子裏打起了黑白的幡,一個老人說:“起先是在這裏,來了幾個外鄉人,咱們不知道,他們家叫嚷起來咱們才來看的……”

祝纓將這裏看了一圈,辦喪事的人來人往,地上足跡雜亂不堪。趙蘇看得眼花繚亂,司法佐比他還不如。祝纓道:“看好,這是王大虎的足印,咱們看過他丟棄的草鞋,只要找出這雙鞋印,則與它相近而同進退的就必是同夥。”

趙蘇聽明白了,又找出幾個草鞋印,但是“同夥的鞋印”怎麽找呢?他瞪大了眼睛,只覺得這句話從來沒有這麽難過。祝纓折了根樹枝,又開始畫圈,她畫著圈告訴趙蘇:“你看鞋印的位置、移動的走向。”

這是最基礎的,再有就是其他一些細節,都是祝纓閑時觀察而來。

最後,祝纓指著兩組鞋印說:“就是這兩個了,以二犯的身高、體重估計,這個是毛六的、這個是婁七的。”

“身、身高?體重?”

祝纓道:“高矮胖瘦不同,腳掌落地用力的部位也不同。高個兒的腿長,步幅也會大一些。”

她說的全是細碎的點,加起來不知怎的就是整個真相了。然後她看了死者,一個老婦人,祝纓和仵作只好站在屋外。小江上前,低聲道:“我來看吧。”

老婦人除了被毆傷,沒別的傷口,小江出來稟道:“她下面,脫垂出來了,生孩子時傷的吧。”

仵作道:“這個不用管。”

祝纓道:“要管的。接著說。”

小江道:“是打死的,內臟出血,死的時候會很痛,不過走很快,沒痛太長時間。”

祝纓點了點頭,對帶路的人道:“好了,老人家,你再說說他們接下來去了哪裏。”

老者道:“這兒。”

祝纓沿著三人犯案的路線在村裏走了一遍,起初三個死傷者是在自家附近,後來就是聞訊而來的人在離家比較遠的地方被打死打殺了。地上的血跡大部分已經被清理了,祝纓對司法佐道:“記得宣諭全縣,以後再有命案,不可亂動現場。”

司法佐道:“是。”

被火燒的地方更因救火被水沖得一塌糊塗,比起當年金良家那個優秀的火災現場,這個可謂難題了。這家沒死人,卻也比死人好不到哪裏去,一家人縮在僅剩的一間屋子裏,哭都哭不出來了。

河西村不太富裕,當時沒有閑置的牲口在村中,所以三人是步行逃走的。這讓祝纓扼腕,福祿縣可供乘騎的牲口比人少,更好認一點,且牲口蹄印會重、又不能控制便溺,容易留下痕跡。

祝纓又命暫取了一貫錢給這一家:“先拿這個過活。待稻谷打下來了,再重整房舍。”

三人在河西村裏殺了兩位老人、三個孩童,又重傷了一個孩童,這個孩童不消說,也是傷重不治了。他們還在這裏拿了一把柴刀、兩把菜刀、一柄鐵叉。

柴刀是王大虎的兇器,已然被收繳了,現在就剩菜刀和鐵叉了。

祝纓在村子外面又巡了一圈,勉強找出三人是同行出的村子過一個岔路時才分開的。王大虎走的那一條不用去看了,現在擺在她的面前有兩條路,選哪一個呢?祝纓隨手指了一個方向:“就它了!”

那是婁七走的方向,也沒有什麽特別的,純是因為剛才問口供的時候,王大虎是最兇的,其次是婁七,王大虎雖然狡猾而手辣但殺人就殺人,婁七還會放火。

一行人循著足跡往前走,看出個方向來之後,腳印有斷續也就沒關系了,沿著大方向往前追,總是很容易再續上的。婁七走的方向讓祝纓不喜歡——他往西鄉方向去的,也可以說,是往山裏去的。落草為寇當然是一個不錯的選擇,那樣的話就難辦了。祝纓也不敢托大,她對山林遠沒有平地那麽熟悉,未必就能追得上。

走過了兩個村子,也有丟了衣服鞋子和飯食的,也有丟了錢的。丟了錢的人家,罵得尤其的狠。祝纓心道:這錢恐怕是找不回來了。

說來也怪,王大虎一路殺,婁七走了兩處卻只是偷些東西,他偷了衣物、鞋子等換上了,但是沒有偷牲口。接著,在一處曬谷場,他的足跡到此為止。

跟丟了!

隨從們大氣也不敢出,都怕祝纓面上下不來。祝纓卻不慌不忙,道:“叫裏正來,打聽一下附近有沒有生人。唔,對了,這兒離王翁的家很近,把王翁也叫來吧!”

丁校尉道:“難道是他們藏匿了犯人不成?”

趙蘇道:“校尉,話可不能這麽講。”他與王翁關系並不好,但是王翁與趙家也有些很遠的親戚關系,又同是本縣的士紳,面上總要維護兩句的。

不多時,二人都來了。裏正連滾帶爬,王翁也一臉的灰敗。祝纓道:“莫急,問件事兒,不是來問你的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