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校尉(第4/6頁)
關丞一腳將人踢翻,跪到祝纓面前:“大人,休理這等奸滑小吏的口舌。”
顧翁也有點慌,低聲道:“老朽無顏見大人!”
祝纓已然看出端倪,慢條廝理地道:“你們是算地錢,還是交錢?”
幾人哭聲戛然而止,臉上掛著淚擡頭看祝纓。祝纓道:“你們總不能白拿我的地吧?”
關丞心中暗叫一聲僥幸,祝纓的眼風就掃到了他的身上:“你們幹這等事,該脫官衣的脫官衣,該流放的流放,還敢有妄想嗎?”
關丞的心涼透了,他這確實是犯法了,如果深挖事情更多,真不止脫官衣了。忙忙碌碌幾十年,最後官沒升反而貶為庶人?關丞這回哭得真心實地,頭在地上呯呯作響:“大人,大人,下官知錯了!”
余下幾人見他這樣也都嚇得不輕,又想起來這位近來十分和氣的大人剛到福祿縣幹過的事了,都叩首乞饒。
祝纓道:“算地錢,還是交租子?”
顧翁也嚇到了,道:“全憑大人做主。”
祝纓道:“拿紙筆來!一人一張,寫!不許交頭接耳!”
她命幾人各寫取了多少田畝,各人既怕她,又怕與別人說的合不上,不得不寫了實數。祝纓拿了一看,樂了:“六百畝地,就這麽分了?”原來,前番耕地不止五百的數,六百畝多一點。筆一抹,六人就這麽分了。
祝纓也不跟他們客氣,先把兩個書吏手上的田沒收歸公,兩個書吏各二十大板逐出縣衙,不許再在縣衙供職,另擇兩人代替他們的職位。交出職位之前,先在縣衙外面站枷三天。
罰完他們,祝纓對鄉紳道:“是我沒有信譽,還是這二年來我做得不夠好呢?你們沒有對我說實話,現在我很失望。”
顧翁也哭得梨花帶雨,一個勁地請罪。祝纓道:“你們都是縣中鄉紳長者,為什麽也這樣?行賂是罪,侵吞田地也是罪,還要欺瞞嗎?”
顧翁等人膝行上前:“小人知罪了!大人寬恕則個!”
“交錢還是交地?”祝纓問。
顧翁等人哭聲又是一歇,顧翁哭得頭腦發昏,擡起頭來想了一陣才明白這意思:“大人?小人願,交錢……”
地就這麽多,有錢也不一定能買得到,還是一整片連起來的地!
祝纓道:“祁先生。”
祁泰又半死不活地挾著個賬本過來了:“大人。”
“算一算吧。”
顧翁等人癱軟在了地上,祁泰呆呆地看了他們幾眼,開始算賬,給四個人報了一個數目。顧翁耳朵裏聽著數,心算了一下:不算高價。
他松了一口氣,癱得十分安心。
算完了賬,祁泰道:“起來拿錢去吧。”
顧翁等人對他也算熟了,道:“祁先生還是這麽丁是丁卯是卯。”
“我是做賬的。”祁泰說。
顧翁抹了一把臉,老老實實地對祝纓一禮:“大人,小人無地自容,這便回去兌錢。”
祝纓擺了擺手,沒說話。
顧翁心裏頗不是滋味,這回這便宜沒占夠,還吐出來一口,他真覺得挺虧。又想讓祝纓早點高升走人算完,走出縣衙之前,他站住了腳,先正一正衣冠,又討水擦一把臉。衙役裏也有好心一點的,帶他去洗了臉。與他同來的鄉紳們也都有樣學樣,一個個將自己收拾得幹幹凈凈,才裝成沒事人一般出縣衙。
縣衙外,久不見的站枷又出現了。兩個書吏挨過二十大板,被一群人圍觀,人們竊竊私語,不知他們犯了什麽罪。也有認得顧翁的,見他大模大樣地從縣衙裏出來,向他拱手打聽。顧翁將這兩個書吏一看,一陣心驚肉跳,不敢多想,道:“你們看縣衙的告示就知了。”
須臾,兌了錢,收到了縣衙批下來的條子,他這一百畝田就算過了明路了,他將地契放進匣子裏。老妻還要追問:“你為何兌了這許多錢出去?”他說:“別問了,別問了!”恨不得剛才出的錢是給祝纓賄賂上官高升走的錢。
老妻左猜不著、右猜不著,要再問時,顧翁突然發怒:“這家還是我在做主嗎?!!!”
將老妻嚇了老大一跳,與他吵了起來:“我與你生兒育女操持家業,如今兒孫滿堂,你竟這麽對我?”
顧翁氣得要命,將自己反鎖在房裏,誰叫也不肯出來。心裏琢磨著:有這麽個縣令,究竟是劃算還是不劃算?有心糾集大夥兒抗議,心裏又怯了,不做點什麽又覺得憋悶。
一時又琢磨著:這個縣令大人,心裏究竟是怎麽想的?究竟是重視士紳還是要抑制豪強?
……——
顧翁沒猜透祝纓,關丞此時在祝纓面前也猜她不透。
祝纓處置完了田地的事兒,也不說放他走,也不說不放。他也不知道這田收回了兩份,另外四份都賣出去了,祝纓怎麽應付駐軍。他老麽大一個人,站在祝纓面前罰站也不敢叫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