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垂拱

汪縣令是個三、四十歲的標致男子,樣子不能說讓人完全移不開眼也是個看得過去的人。比起祝纓這“嘴上無毛,辦事不牢”的樣子,可算得上是位美男子了。他的身材在北方或許略矮,在這裏卻儼然是位偉丈夫,留一部清須,皮膚白皙,眉宇之間總有一般憂郁之氣。

他不像之前見過的那位刺史般“雄偉”肚子胖成個球,即使年近四旬仍然身形修長。

祝纓雖然品級比他高仍然待他有禮,他一點也不擺“老前輩”的譜兒,極客氣地與祝纓見了禮。

先誇祝纓是“少年英材”然後就邀祝纓去辦交割。

祝纓道:“非是晚輩托大,實因未曾見到上官,不敢擅離。”

汪縣令道:“原來是因為這個,咱們也不必親去縣裏,在這兒辦了交割就成啦。你要願意,我在府城的宅子也可轉讓給你。”

小吳也算是跟著祝纓走了三千裏路、聽親爹講了十來年的故事,卻也從來沒聽說過前後兩任官員辦交接不在自己的轄區內進行的。他張大了嘴。哪怕是侯五這個缺心眼兒的大嘴巴,也覺得這事兒有點兒不對了。

祝纓依舊繃得住,輕聲細語地說:“不見了上官,不敢自專。”

任憑汪縣令說什麽,祝纓都不肯再接了下面的話。此時她已然有了不祥的預感:事情恐怕比預想的還要麻煩一些。

在到福祿縣之前,她在京裏動用了一切能夠動用的關系,將本州的情況查了個底兒朝天。所有資料可都沒說眼下這種情況!

窮、偏遠、文物不豐……等等,她都有心理準備的。前任不住縣裏卻是沒有的!

她特意拖著汪縣令,只說:“我年輕,諸事不通,咱們還是照著章程來吧。”

汪縣令被逼得不行,說:“年輕年老又有什麽?章程不章程的又有什麽?辦了交割,我將這府城裏的房舍也轉讓給你,給你打個折扣,你就住在這裏什麽都是現成的。我並不是與你開玩笑,我確實是福祿縣令,也並不是騙子來消遣你的。”

不提王雲鶴的期許、鄭熹的期望,單是祝纓自己的脾氣,她就聽不得這樣的話。她平靜地問道:“住在府城?這又是什麽意思?前輩,晚輩新至,還請前輩不吝賜教呀!”

見她死活不提接盤的事兒,汪縣令也只得自認晦氣,說:“你看看我,什麽都不用你幹的,你只要好好的活到任期滿就得啦!邸報我也看到了,你本是大理寺的官員,也不是扔你過來受苦的,時辰差不多,你照樣升職回京。”

祝纓還真是想來幹出點成績然後才好升職的,回不回京的她反而不在意,她親娘還不想讓她回京呢!

她提起茶過來給汪縣令續水,道:“晚輩年輕輕狂了,還請您不吝賜教。政事堂已然下了令,晚生人也到了這裏。您怎麽忍心叫晚生再重蹈覆轍?”

汪縣令想了一下,道:“也好。與你說了也無妨。”

祝纓摒退眾人與他密談。

汪縣令問祝纓:“你怎麽到了這麽個地方?”

祝纓道:“是晚生自己求的。”

汪縣令看祝纓的眼神像是看個大傻子,他又像是個急於找尋替身的水鬼。祝纓一看他的樣子就知道了,這位汪縣令的心眼兒在她眼裏還不太夠使的。她把自己的任命擺了出來,汪縣令才感慨說:“年輕人,單憑一腔熱血過來,難哦!當然我也是想,這裏已然如此,只要稍做些事情便能有些成就,哪知……”

祝纓離座長揖:“還請前輩賜教。”

汪縣令道:“就是這樣咯。語言不通,氣候不好。”

再問,也就這麽兩句。祝纓實在是想不明白這算什麽難題。汪縣令看她說不通,還以為她是故意的。兩下說不到一起去,汪縣令見狀也坐不下去了,起身告辭。

……——

第二日,祝纓又去州府求見上官,她的那位上司堅持生病,仍然是死活不能見客。

祝纓只得退了出來,小吳和吳昌都有點不開心了,這位上司只不過是沾了職位的光,其實品級也不比祝纓高呐!

小吳低聲道:“郎君,這人是不是故意的呀?”

祝纓道:“噤聲!”然後讓小吳去跟府衙的門子等人套個近乎,打探一下情況。“請去那邊茶樓說話。”

她自己也在這府城裏走走,先感受一下府城的風物。一逛之下,又發現了新的問題。

府城離州城也就幾百裏,快馬兩天的事兒。她在路上跟商人學了一點方言,以為差不多夠用了。州城與下面的方言肯定是有些差異的,不過一州之內,有差別也不至於太大,稍稍留意也應該差不多了。她抱著這樣的心態到了府城,在城裏慢走了那麽一圈,才發現事情好像不是那麽一回事兒。在州城她已經差不多能生活自如了,府城這兒好些話她倒聽不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