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初審(第2/6頁)

王雲鶴好笑地說:“怎麽?大理寺還盛不下你?”

祝纓搖搖頭,不帶心機地說:“不是我吃著碗裏的看著鍋裏的。這些日子大理寺在復核案子,我是新來的,也核不了什麽大案要案的。可即使是小案子,都是陳年舊案,也有些涉及生死的,還有些涉及證據的。

凡案子,除非京城附近的大案要案,欽命了大理寺去辦,頭一道必是地方上先過了一回手了,到了大理寺手裏的有一多半兒都是不新鮮的。不新鮮的證據,有時候未必準,只好看他們寫的、畫的,填的屍格之類。我覺得這樣不太行!想要案子辦得好,還得先看新鮮的。

人傳個話兒,一句話不超過十個字,只要傳過了三、五個人,必然走樣。十個字的話尚且如此,何況一件案子不知道有多少牽扯呢?我見過了新鮮的,以後再看陳的,心裏就有數了。”

她說了一長串,王雲鶴也不嫌她煩,反倒覺得她肯動腦子,說:“倒有些道理。如無意外,明天就該驗屍啦。這個你不能看。你想要聽呢,倒也不難,只不能一身官衣過來。”

“我懂!大理寺評事掌出使推按,沒有令,我不能往別的衙門去叫人誤會了。”

也不知道是幸運還是倒黴,祝纓打入職以來就沒幹過本職工作,整個大理寺都被復核十年前舊案給卷了進去。如果沒有這件事,祝纓真的應該先讀一讀前輩們判的案卷,然後就開始辦案了!評事品階雖低,卻是個可以接受命令出去提人問案的職務。她的兩位還沒回來的同僚,就是幹這個本職工作去的。

如果沒有命令,祝纓就一身官服大剌剌跑去京兆府的衙門裏,引起誤會就不好了。

王雲鶴道:“你已經請假了?”

“沒有,不過鄭大人知道。我趁著端午假跑出來的。等會兒我就接著上路,開城門的時候我能趕得上進城到大理寺應卯。應完卯,我再想辦法出來。”

王雲鶴道:“不要耽誤了正事。年輕人,目光要放長遠一些。沒有這個案子,還有下個案子,你總能有機會學到東西。如果因為這個,敷衍了手上正在做的事情,是得不償失的。”

“是。”

王雲鶴道:“天黑路遠,如何趕車?我派個人送你。”

祝纓笑道:“我有伴兒一同來的,我還能眯一陣兒,他們趕車。”

王雲鶴問道:“屍身你也看過了,看出什麽來了?”

祝纓道:“是個過日子的好姑娘。相罵無好話,曹家、陳家打成這樣,怕也說不出她有什麽好來。但是我卻知道,如果婆家說她不理家,恐怕是假的。”

“哦?你探聽得到她受婆家虐待,怎麽就知道她是持家的人呢?”王雲鶴語重心長地說,“你也看過不少案子了,案子見得越多,人的心裏疑心就會越重,越不會在有證據前相信任何一個人是無辜的。你看有的婦人被丈夫打得淒慘,再看她做過的事情,就又同情不起來。”

祝纓道:“我……知道的。我就是在鄉下長大的,什麽樣的人都有。不是窮的受欺負了,就一定是個好人了。我有證據的。”

“哦?”

“旁的不好說,她的手。”祝纓將自己雙手擡起,兩個拇指並起動了一動。

王雲鶴道:“手怎麽了?”

祝纓道:“變形了。這是織布女人的手,要推機杼,用力的時間久了就會變形,變粗、變短,指甲也會變得不一樣。”

王雲鶴訝道:“這些是誰教你的?大理寺有這本事的人……不不不,大理寺倒有兩個好仵作,識得這些的好像沒有。”

祝纓道:“沒人教,我自己看出來的。我見過織布的人的手,也見過上吊的女人。鄉下地方,哪個村裏沒個上吊投井投河喝鹵水的呢?可有的人就跟別的人死的樣子不一樣,一些個上吊之後屎尿齊流,一些個脖子上好幾道印兒。還有被打死的。都不一樣。”

王雲鶴既驚奇又很欣慰道:“如今天色已晚,你就在這裏住下,明天與我一同回京。天黑,路上不安全!”

“啊?那我趕不上了……”

王雲鶴道:“安全要緊。”

“我沒什麽不安全的呀,出京的時候就趕的夜路呢。我有兩個同伴,他們換著趕車。”祝纓很有耐心地給王雲鶴解釋。

王雲鶴道:“你這孩子,怎麽不聽話呢?天黑趕路,怎麽行?”

祝纓心裏實不曾把自己想得有多麽的金貴,她說:“您放心,我惜命的,我還有大好的日子要過呢。走了,哈!嘿嘿!我明天一準兒想辦法去您那兒聽案子,您別把我打出來就行。”

王雲鶴說一聲:“來人!”

祝纓一擰身,打那個魁梧隨從的掖下鉆了出去,三轉兩繞,繞沒影兒了!

王雲鶴揚聲道:“好!我不派人追趕你,你不要因此趕路翻了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