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二殺(第2/5頁)

豪門的仆人也會比普通的百姓穿得好,還是能夠分辨出來的。比如,老胡進來的時候就會吼:“你們知道我家主人是誰麽?”祝纓什麽也不說,看來是沒有後台的。

他給祝纓講解潘寶、老胡並非出於好心,而是為了嚇唬嚇唬祝纓這個小門小戶出來的斯文小子,詐份生意出來。等到潘寶死了,再看祝纓居然敢去摸屍體,又拖了潘寶的被子蓋,還不緊不慢的編草墊子。今天一早,祝纓還有心情吃個早飯。現在又編草墊子。

正常得一塌糊塗,冷靜得不可思議。這一切都像是他正常的日程似的。

斯文男子心裏就犯了嘀咕:小子別是嚇傻了吧?!

嚇傻也分很多種,有的傻子是癡呆,什麽都不懂了,有的是看起來一切如常,但是卻只會幹固定的事情了,這是裝得跟正常的一樣,實際上不定什麽事戳中了他,他就由第二種傻變成前一種傻了。又或者直接瘋了。

這種情況多見於至親死了的寡婦之類,沒了指望,靈堂上哭都不會哭了。斯文男子包攬訴訟打過一些官司,不少就是涉及寡婦歸屬的。

斯文男子不甘心,那可不行,他錢還沒賺到呢!

斯文男子也盤膝坐著,慢慢地跟祝纓說話:“我說的那個事兒,你想好了沒有?”

祝纓問道:“什麽事兒?”

斯文男子道:“二十五貫,包你出去。”

“你自己還在裏面呢。”

斯文男子道:“放心,將你的事情告訴我,我告訴你怎麽訴冤!只要過堂了,你說出我教你的暗語,我在外面自有朋友尋你的家人!”

祝纓想了一下,二十五貫,漲價了。二十五貫,夠她全家在京城過一年了,還是吃得飽、穿得暖,偶爾還能吃點雞蛋和肉,她爹還能時常喝上點小酒。二十五貫,哪怕真能出去,這也是她家幾乎全部的家底了,是手上還能余一點,但是全家人就都不敢生病了,這個冬天也買不了取暖的炭了。

“我沒錢。”她說。

斯文男子與她交談兩句,疑心已去了一點,問:“家裏也沒有?”

祝纓笑了笑,沒說話,依舊編她的草墊子。她這個樣子倒讓斯文男子心裏沒了底,這是個什麽樣的後生呢?

正經良民百姓?哪有在大牢裏還這麽沉得住氣的?

騙子?小偷?賊人?都不像,舉止上沒有痕跡。

讀書人?讀書人早就喊冤了!

富貴公子?哪家公子是這樣的?還會幹活?還挨打?還摸屍體!還睡馬桶邊兒上!這牢裏的馬桶,得攢得差不多滿了才許擡出去,那個臭味兒,一般人都忍不了,哪家公子能受這個罪?

他又試探地說:“你在這裏,居然過得慣?”

祝纓道:“還行。”

祝纓是一個過慣了苦日子的人。她在朱家村住的也就是比這牢房幹凈些、敞亮些,墻還沒有牢房的墻厚,屋頂還沒牢房的屋頂,也是睡的蘆席。吃飯呢,小時候吃得少時還好,後來長大了,略多吃一點,有一段時間是吃了上頓沒下頓的。到她自己學了些手藝也能趁些錢了,全家才又能穩定地吃上一天兩頓飯,有時候兩頓飯外還能加點。

這牢裏,是穩穩的一天兩頓飯的。如果不算被於妙妙招贅之後的日子,其實牢裏也不算太慘了。

斯文男子疑惑更濃,又問道:“讀過書。”

“嗯。”

“多大了?”

祝纓停下了手,仰臉想了一下,說:“過了年就十四。”

“家裏幹什麽的?”

祝纓道:“現在什麽都不幹了。”

這他娘的是個什麽營生?收租子的土財主嗎?

老馬搖了搖頭,對精瘦男子道:“二郎,幫個忙,我頭上癢,你給我看看是不是有虱子了。”聽起來他們好像是認識的!

精瘦男子道:“來嘍!”

兩個人百無聊賴,互相幫忙抓起虱子來!不急著出獄的生活,就是這麽從容淡定。

這份淡定在外面又提了大食盒進來的時候,稍稍停頓了一下,又繼續了下去。

…………

老胡一覺醒來,祝纓已經停手了,身前放著個草墊子,大小看起來只夠小半個老胡睡的,他罵道:“賊皮!敢偷懶!”

祝纓還是那句話:“料呢?”

老胡睡覺的時候,身下的秸稈兒沒扒拉出來給祝纓,祝纓編墊子的時候也沒把斯文男子墊身下的秸稈都用完,還給他留了一點。老胡沒打斯文男子,照著祝纓的後頸子上又來了一下:“你不會管他要?”

祝纓就老老實實地對斯文男子道:“文叔,你起開一下兒。”

斯文男子沒了脾氣:“好!老胡!你有種!”

老胡一聲冷哼,對祝纓道:“快著些兒,今晚叫我睡光鋪看我怎麽收拾你!”

祝纓拿了斯文男子身下的秸稈又幹起了活兒,一邊幹,一邊對斯文男子說:“文叔,你都幫多少人脫過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