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打算(第2/3頁)

祝三小時候過的什麽日子於大娘子多少知道一些。窮外姓家的獨子,家裏跳大神的,長得還比村童們好看些,三樣疊在一塊兒,他又不會蹭前擦後的捧村人臭腳裝醜討好,自然要被排擠。原有幾個天真頑童貪他好看不計較這些的,又要被家中大人告誡,挨上兩頓打也就不再與祝三玩了。

祝三是十分孤單的,既無玩伴又無朋友,除了“練功”也就是學著跳大神、幫家裏做各種活計,就是偷聽課,再閑下來,就剩下遠遠坐在一邊,看著村裏人玩耍、遊戲、熱鬧。

看著祝三白凈漂亮的臉,於大娘子心裏又多了一點對新認的幹兒子的憐惜,說:“三郎,別看那個了,你來,我與你講一講這街上的事兒,你好心裏有個數兒。”

既然祝三不是個軟面團子,於大娘子待他就與原本的打算不同了。立意叫他多學些東西,也好幫襯己等。

祝三聞言轉過頭來:“好。”

張仙姑心裏發酸,自己辛苦生養的女兒,以前只對自己這樣,現在又添了一個“幹娘”。看這新晉的“母子”二人相處融洽,張仙姑悄悄剜了女兒一眼,心裏罵一句:小沒良心的!

咬咬牙,張仙姑回了自己房裏,將藏在鋪下的一只小罐子刨了出來,揭開封住罐口的花布,伸手進去摸出了幾串錢來——這是她幾乎全部的私房了,原預備著給老三裁新衣、家裏買鹽米之類。

翻來覆去數了幾遍,才拿出了一半——兩串錢,將剩下的依舊藏好,抱著這兩串錢再去找於大娘子。

於大娘子已教了祝三分辨戶籍文書,由此說開來,講些家長裏短的官司,她的父祖兄弟侄子都是吃的公門飯,她自幼耳濡目染也粗通縣衙裏的一些事務,擇要給祝三說了,好讓這個敢提斧砍人的幹兒子知道縣城的王法還算管用,叫他行事再謹慎些。

張仙姑“噔噔”地抱著錢走過來,於大娘子和氣地說:“妹子,有事?”

張仙姑將兩吊錢放在她面前的桌上,說:“大娘子寡婦失業,也不容易,咱們互相幫襯,總不好吃穿住用的都花大娘子的錢。”

於大娘子道:“三郎還管我叫一聲‘幹娘’,什麽占便宜不占便宜的?你們幫了我的大忙,我怎麽能沒點意思?你這麽算賬,就是生份啦。”

兩人十分推讓,客氣得仿佛親姐妹一般。

花姐在一旁看了暗暗搖頭,又偷看祝三一眼,祝三似有所聞,回看了一眼,輕輕地嘆了一口氣。正在爭執的兩人眼觀六路耳聽八方,一齊停了下來,於大娘子道:“三郎,你說呢?”

祝三道:“幹娘,收下吧。”

於大娘子嗔了一句:“你這孩子!”也不說什麽生份不生份的話了。張仙姑心中微有得意,清咳一聲:“這就對了嘛,咱可不是那些喪天良的只好占便宜的鬼!”

於大娘子讓花姐將錢收好“都做家用”,卻又派了小丫去外頭買了好些肉食糕餅一類回來給祝三吃。又說要為祝三在衙門裏謀個差役的活計,好有份安身立命的活計。張仙姑臉上不免帶出些焦慮來,於大娘子只當沒看見。

祝三卻看在眼裏,記在心上。晚上,看於大娘子等人院裏燈滅了,祝三悄悄起身,將張仙姑的門板敲了兩下。這節奏張仙姑極熟悉,祝三在家的時候就這麽敲門,張仙姑披衣起來,將門打開:“有事?”

祝三道:“嗯。”

張仙姑將女兒讓進屋裏,祝三摸出火絨火鐮點著了油燈,張仙姑小聲問道:“幹嘛?這會兒不睡覺,倒想起你親娘了!是看過你幹娘了?你還記得你是誰不?與外人走得近了,叫人看出破綻來,你可怎麽好?!”說著,往床上一坐。

祝三將燈放好,在桌邊坐了,問張仙姑:“我看娘不大喜歡幹娘,咱們現在就與幹娘散夥,娘有什麽打算?”

一句話把張仙姑問住了,她還真沒個什麽計較。祝三又問:“娘把我裝兒子十幾年了,以後又有什麽打算?”

有什麽打算?沒有的!張仙姑咬著牙輕聲罵道:“來拷問我來了!我不說你是兒子,你死鬼爹當時就淹死了你!我能扯謊留下你的命就不錯了,你還問我要什麽打算?你這是怪我了?我這是造的什麽孽,養下你這個白眼狼,就會逼親娘,倒親近個半路來的幹娘!”

罵到最後也灰心憂愁了起來,是啊,孩子一年大似一年了,要怎麽收場?!總不能叫老三就這麽過一輩子吧?等自己死了,老三可怎麽辦?再看女兒一臉死人樣,半點兒表情也沒有,張仙姑心裏愈發不是滋味了。

祝三從腰裏摸出一塊堅硬的物事來往桌上一放,發出一聲悶響。張仙姑看過去吃了一驚,將東西拿過來對著燈火仔細把看,又咬了一口:“你哪裏來的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