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祈妄親啟”(第2/4頁)

他倏然品出了一絲不對勁,站起了身,走到了五鬥櫃前。

他一層一層拉開櫃子,最上面兩層確實放的都是零食點心,塞的還都是喻年愛吃的,還有一些顏料畫紙之類的東西,可是到最後一層,裏面卻一下子空了起來,只有一個紅色的餅幹盒子。

那是“朝十”的點心盒子。

祈妄把盒子拿出來,他半跪在地上,堅硬凹凸的地板角落抵著他的膝蓋,硌著很疼,可他渾然不覺。

他用了點力氣,打開了那個盒子,手臂僵硬在了半空中。

裏面整整齊齊,放著三封信。

每一封都用漂亮的火漆封好口,喻年的字體修長飄逸,寫著“祈妄親啟”。

信上也寫著時間,分別是2016,2018和2021。

祈妄把這幾封信拿了出來,時間太久了,紙張似乎都有些脆,這讓他的動作小心翼翼。

夜間的寒風似乎從窗戶的縫隙裏灌了進來,他沒有開空調,屋內冷得像冰窖。

他望著信封上的“祈妄親啟”,隱約覺得這像一個潘多拉魔盒。

喻年等待的這些年全在這些信封裏,他一旦打開,就能直接觸碰到屬於喻年的過去。

他不知道裏面有什麽。

但從他踏進這家民宿開始,他已經隱隱明白了,喻年所經歷的八年,遠比他浮於表面的了解要倉惶痛苦得多。

只是停頓了幾秒,祈妄就找到了最早的一封,撕開了信封。

這封信寫得很猶豫,一直在塗塗改改,漂亮的信紙上都是黑色的叉號和黑點。

“祈妄,今天又是11.30號了,我跟你告白的那天也是11.30號,我現在住在江陽縣的山行民宿裏,外面很冷,又是一年冬天,我看見了很多遊客,他們也去了當年我們去過的遊樂場,礦山公園,坐了摩天輪和鐺鐺車。

其實我不應該來,這裏的一切都讓我想到你,還讓我顯得很沒出息,明明被你拋棄了,可還是忘不了你。”

寫到這裏,喻年的筆尖應該是在信紙上頓了頓,留下一滴圓圓的墨水。

“可我就是這樣沒出息。

你剛離開我的第一年,我過得也挺好的 我在準備自己申請學校的作品集,跟我的朋友們旅遊,在海島上看煙花,參加聚會,很多人喜歡我,跟我說好聽的話,逗我笑,問我願不願意跟他們約會。

我也想答應的,祈妄,我也想答應的,可是我總是會想到你。

我會想到你不知道在哪裏,你在念書嗎,考上了心儀的學校嗎?你遇見了新的人嗎,還是依舊記得我?

說來不怕你笑話,我甚至去了C大的門口,我蹲守在那兒,一個個看進出的學生,可是裏面沒有你。我托了他們去打聽,可他們還是跟我說,C大沒有祈妄這個人。

好吧,中國太大了,學校也太多了,你也許有了別的目標,也許是無法面對我。

但是祈妄,如果你回了江陽縣,可以來找我嗎?

我已經不怪你了。”

寫到這裏,又是一條劃掉的黑線,塗塗改改。

“還是有點怪你的,我這個人,我對你的感情難道就值三百萬和一套房嗎?想想都覺得我身價太低。

可是我現在也想明白了,我知道你的為難,我哥哥姐姐肯定給你施壓了對不對,他們為難你了,你是不得已,才收了那筆補償。

但現在我出國讀書了,我也攢了我自己的小金庫。

祈妄,我可以養你的,你來找我好不好。

我們還跟以前一樣,你跟我一起去讀書吧,我買了一套在倫敦的小房子,有獨立的花園和泳池,周圍的鄰居也很好,周末還會給我送點心。

我這個人其實很好哄的,你跟我說一句對不起。

我就原諒你。”

寫到最後幾句,信紙上不知是落了眼淚還是水滴,信紙幹巴巴地皺了起來,以至於這幾行字都有點模糊,看著委屈巴巴的。

在信紙的最後,又寥寥添了幾句話,大概是隨手寫的,字跡要潦草許多。

“你都不知道我有多可憐。

你走以後我在咱們家裏等了你一個月,可能是天太冷了,我發燒了,還進了醫院,躺在病床上的時候,我真覺得我這輩子都不想見你了。

可我又舍不得。”

喻年說,可我又舍不得。

落款是2016年。

祈妄的手輕輕顫抖起來,他還維持著半跪在地上,胸腔痛得幾乎難以呼吸,不得不彎下腰,一直堅硬的背脊彎曲出弧度。

2016年。

喻年在這件臥室裏寫下了給他的書信,而那一年他在哪裏。

他在遙遠的瑞士,那一年他與曾南嶽相遇,沒有就讀當初那所縣城的高中,高考,而是跟著曾南嶽離開了。

他在上語言班,跟曾南嶽學習繪畫的藝術。

連祈妄這個名字都一並模糊,他學習的班級裏,同學和老師會叫他Lidi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