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冬日天黑得早,褚映玉回到秋藜院時,天色已經徹底地暗下來。

秋藜院裏燈火通明,室內燒著地龍,香爐裏燃著沉木香,一室暖意融融,驅散外頭的寒冷。

秦嬤嬤已讓人燒好熱水,伺候她沐浴更衣。

褚映玉洗漱完,躺在榻上,丫鬟用添了香料的薰籠為她烘幹頭發,同時拿來護發的香膏抹在發上,保養頭發。

頭發幹得差不多時,便聽說長平侯來了。

褚映玉坐起身,神色有些倦怠,若是其他人,這時候過來,她定然是不見的。但來的是長輩,沒辦法不見。

“罷了,為我更衣。”

褚映玉穿戴整齊,出去見長平侯。

她出來時,便見長平侯坐在外間,手裏端著一盞茶,怔怔地出著神,不知道在想什麽。

褚映玉上前,喚了一聲父親。

長平侯猛地回過神,見到長女出現,朝她笑了笑,溫聲說道:“方才聽惜玉說你沒吃多少東西就回去了,可是身體不舒服?”

“沒有。”褚映玉道,“女兒素來食量不大。”

“是嗎,如此便好。”

長平侯這話只是隨意地問一聲,褚映玉也回答得不走心,並不覺得他來這裏,只是為了關心她先前有沒有吃好。

她甚至做好他是來問罪的心理準備。

先不說剛才她潑了褚瑾玉一臉茶水,後來擅自讓人傳膳,並先於父母動筷子,後來還直接走了,這樁樁件件加起來,都不合規矩,極為不孝。

長平侯先關心她的身體幾句,果然轉到先前的事,卻不是問罪。

“瑾玉和同窗打架,傷到了腿,這些時日都在屋子裏養傷,大夫說傷筋動骨一百日,他原是要好好養上個把月才能下地走動,未想剛才受傷的地方又被椅子砸到,也不知道何時才能好……”

說到這裏,他就滿臉擔心和愁緒。

褚映玉坐在那裏,面無表情,無動於衷。

看到她冷淡的反應,長平侯不禁有些尷尬,說道:“映玉,瑾玉年紀小,行事沖動,卻無壞心的。他是你的同胞弟弟,你們是血脈相連的嫡親姐弟,不管如何,希望你包容他一一……”

褚映玉擡眸看他,“父親,十五歲已經不小了。”她開口道,“七皇子十五歲時,就去北疆上陣殺敵,禦胡人於關外,立下汗馬功勞。”

難不成他褚瑾玉比皇子還要金貴。

長平侯頓時漲紅了臉,呐呐不能言。

他當然不敢說自己兒子比皇帝的兒子還要金貴,要是傳出去,旁人怎麽看他?聖人怎麽看他?

長平侯被堵得尷尬又憋悶,好半晌忍不住說:“映玉,你怎會變成這般……”

他實在不明白,以往乖巧柔順的女兒,咋就變得這麽難纏呢?不僅敢拿利器傷害自家兄弟,對他這當父親的說話也如此不客氣。

哪有點姑娘家的樣子?

褚映玉反應平平,“哦

,大概是因為女兒惡心得不想忍了吧。”

“什麽?”長平侯愕然,懷疑自己聽錯了。

“褚瑾玉說話那麽難聽,都直接當眾羞辱我,難不成女兒還要附和他,覺得他說得對?”褚映玉清淩淩的眼睛看著他,“父親,你希望女兒依然繼續忍讓下去,活該被他欺負?”

長平侯張了張嘴,“可他到底是你弟弟,你們是親人……”

“正是因為我們是親人,所以這種事更不能忍。”褚映玉反駁,“父親,親人之間不是應該互相體諒、包容和彼此關愛嗎?褚瑾玉的所作所為,哪裏像是當人弟弟能幹出來的?”

她的目光銳利地看著他,“或者是,其實我們不是親人,所以他才能如此肆意地踐踏我,不將我當成長姐敬重?”

長平侯再次被她堵得啞口無言。

原本他過來,是想要化解長女和小兒子之間的矛盾,畢竟長女以後是七皇子妃,兒子將來要支應門庭,少不得要倚仗作為皇子妃的姐姐。

他困難地道:“你別亂說,你們就是嫡親的姐弟,瑾玉只是年紀還小,不懂事……”

褚映玉不想再和他糾纏這些,挺沒意思的。

俗話說,你永遠叫不醒一個裝睡的人,父親長平侯就是這個裝睡的人。在他心裏,他的妻兒都是好的,妻子賢惠,長女乖順,次女嬌憨,小兒子可愛,一家人和和睦睦的,就算有矛盾,也是小矛盾,不是什麽事兒。

一筆寫不出兩個褚字,都是褚家人,血濃於水,有什麽矛盾也不影響這點。

褚映玉道:“父親,若沒什麽事,女兒想歇息了。”

難得來一趟,卻被長女毫不留情地逐客的長平侯心裏又難受了,想說什麽,見她面露悒悒之色,默默地咽下來,轉而道:“明兒初一,勛貴朝臣和命婦進宮賀歲,只是你娘生病了,明兒是沒辦法帶你進宮,你一個人行不行?”

長平侯明白,長女被賜婚七皇子,年初一肯定要進宮賀歲的,否則外頭怎麽看她,怎麽看長平侯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