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二百七十四章:尾聲:東宮之爭(十八)(第3/3頁)

那個時候,所有人都為這句話迷惑不解,但是,現在再想起來,恐怕當時,天子就已經在為之後做鋪墊了。

“不錯,既然陛下要改革藩制,令諸王遙領藩地,那麽,沂王要保住自己,就必須心甘情願的退下太子之位,但凡有一絲不甘和怨懟,那麽未來,必然難有善果。”

誠如於謙方才所言,要廢太子容易的很,但是,在改革藩制的狀況下,要廢太子且保住兩脈皇子的平安,就只有一條路。

那就是,沂王被廢,只能是他自己願意被廢,不能是虛情假意,被迫無奈,必須是真心實意,甚至是厭惡東宮之位,求著被廢。

只有這樣,沂王之後才不會再對皇位有一絲想法,朝中的所有大臣,和未來登基的新君,也才會相信沂王不會對皇位有一絲想法,只有這樣,兩脈皇嗣,才能俱得安寧。

這恐怕也是這麽多年以來,天子在東宮之事上模棱兩可態度的原因,若非沂王真的嘗盡人情冷暖,因為這儲君之位失去過太多的東西,他不可能真心放下對皇位的執念。

若非如此……俞士悅輕輕搖了搖頭,他沒有繼續再想下去。

事實上,於謙這麽多年來的態度其實已經很明白了,藩制的改革勢在必行,這種大政之上,皇帝一向堅定的很,絕不會因任何的因素而改弦更張。

諸皇子既要留京,而最終兩脈皇子的矛盾想要調和,便只有這一條路,如果說實在無法調和的話……

皇帝畢竟是皇帝,手掌生殺大權。

所以,對於沂王來說,雖然受過諸多苦處,可如今的狀況,其實是最好的結果了。

“最後一個問題,為什麽是我?”

燭火搖動,俞士悅的心緒復雜之極,良久之後,他有些艱難的開口問道。

於謙擡頭看著他,道。

“仕朝兄心裏不是已經有答案了嗎?”

停了片刻,於謙開口道。

“我觀陛下之意,宗人府此後當掌皇店,皇莊二事,總藩務,輔君上,陛下所言安排好兩脈皇子之意,不出意外的話,便是將此二者交由兩脈皇子最長之人兼之……”

“仕朝兄心懷社稷,行事中正,多年以來,恪盡職守,於波濤中不低頭屈身,於危難時不背信棄義,陛下命你輔弼兩代太子,則未來朝局之重,皆在你一身矣!”

俞士悅沉默下來。

此刻,他心中疑惑盡解,但是,心情卻無比復雜。

他總算是明白,為何打從徐有貞之事後,於謙便同他漸行漸遠了。

這麽多年以來,陛下在考驗前太子,也是在考驗他,前太子如今算是成功通過考驗,但是,他身上的責任,才剛剛開始。

這數年以來,他堅持扶保太子,讓朝野上下看到了他的堅持和風骨,所以,皇帝將新太子也交給他。

那麽,他接下來要做的,就是更加盡心盡力的扶保新的太子,以證明自己對皇帝,對社稷江山的忠誠。

除此之外,更重要的一點就是,他必須要平衡新太子和沂王之間的關系,說白了,皇帝將保護兩脈皇子安寧的重任交到了他的手上,如此信任,何其重也?

然而,萬事皆有代價,他一人扶保兩代太子,此後即便是功成身退,東宮諸臣也必和他關系深厚,權勢如此之重,如果再和於謙這個曾經從從龍保駕的少師相交莫逆,必會引起忌憚。

所以……

天空中一輪圓月高懸,繁星鋪滿穹頂,熠熠生輝,銀白的月光灑在大地上,為所有的人和事都鍍上一層溫柔的光芒。

青紗小轎旁,俞士悅一如來時般擡頭看著面前的牌匾,神色中流露出一絲難掩的落寞。

不出意外的話,這真的是他最後一次,像這樣到於府來了。

寂靜的夏夜之中,清風拂過,吹皺了俞士悅的衣袍,一聲輕嘆隨風而去,良久,俞士悅朝著面前緊閉的大門,鄭重的拱了拱手,再擡起頭時,神色已然變得平靜中帶著一絲灑脫。

“廷益,待到來日,鄉間野處,我再邀你共謀一醉!”

俞士悅長長的吐了一口氣,朝著空無一人的大門前朗聲開口,隨後,似乎是放下了什麽包袱一般,沒有上轎,而是轉身大步朝前方走去。

長街寂靜,不知過了多久,待得俞士悅的身影都早已消失後,於府的小側門忽然打開,門後,久久佇立的於謙神色復雜,道。

“仕朝兄,保重!”

清風再起,卷動他的衣袍,也卷走了他的聲音,似乎要將其帶到某處。

見此狀況,於謙的臉上忽然又露出一絲笑容,低聲喃喃道。

“我等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