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二百七十四章:尾聲:東宮之爭(十八)

南宮之事後,朝堂上下圍繞著儲位暗流湧動,對於前太子的攻訐也逐漸變多起來,而這一切匯聚的第一個爆發點,就是徐有貞的背叛。

因著這樁事情,俞士悅足足在宮外站了一個時辰,才最終得到召見,也正是在這次事件當中,於謙徹底亮明了他不願參與東宮之爭的態度,進而導致在此事之後,他們二人的關系開始真正疏遠起來。

事實上,當初俞士悅和於謙分道揚鑣,並不是因為於謙不肯扶保太子,朝政之事,各執己見很正常,以往的時候,在諸多朝廷大政上,俞士悅和於謙也有意見分歧,難以說服對方的時候,但是,他們二人都清楚,對方是秉持公心,為江山社稷著想,所以,分歧和爭執,並不會影響他們的私交。

之所以那一次會讓他們徹底疏遠,歸根結底是因為於謙不站隊的態度,東宮之事,始終是要有一個結果的,以於謙的身份,他不下場,固然可以穩坐釣魚台,但是,也會導致東宮之爭持續的時間更長,範圍更廣,而無論他是支持還是反對,都至少可以讓此事迅速有一個結果出來,儲位之爭鬧了這麽多年,雖然說一直被天子壓著,可對於朝廷來說,影響畢竟還是有的。

所以真正讓二人疏遠的原因,是俞士悅覺得,於謙不肯摻和此事,是在明哲保身,是為了遠離漩渦,而罔顧社稷利益,這一點讓他十分失望,所以才會和於謙漸行漸遠。

但是,事情發展到如今這個地步,當初的事情,顯然不是表面那麽簡單……

悶熱的夏季,窗外蟬聲陣陣,一絲微弱的風從窗戶吹進來,惹得燭火晃動,照出淡淡的人影,於謙沉默著,似乎是在考慮從哪開始說起,片刻之後,他擡起頭,道。

“仕朝兄,你有沒有想過,陛下說,要安排好兩脈皇子,此言何意?”

俞士悅皺了皺眉,沒想到於謙又繞了回來,沉思片刻,他搖了搖頭,道。

“大抵,陛下是想說,未來不論是哪位皇子登基,都要保護好另一脈皇子的意思吧……”

這話其實相當於沒說,但是,於謙卻點了點頭,道。

“正是如此,剛剛我便說了,當初陛下的這句話,我一直不能領悟其中之意,說句大不敬的話,陛下要廢太子,廢便是了,鎮庶人謀逆,沂王殿下身為其子,必受牽連,以此為由廢黜太子,並非難事。”

“即便是陛下顧念和沂王殿下的多年情義,只要擇一富庶之地,令其就藩便是,即便未來新君登基,沂王殿下遠在藩地,也不會對皇位有任何威脅,何來的安排好兩脈皇子?”

俞士悅眉頭緊皺,輕輕點了點頭。

這也是他,不,不僅是他,應該說是朝中眾臣一直以來百思不得其解的問題。

不過……

“廷益你既然如此說,想必心中已有答案?”

這一次,於謙有些遲疑,但是片刻之後,他還是點了點頭,道。

“此事,我也是和大宗伯閑談之時,才偶然得知……”

“大宗伯?”

俞士悅有些意外,這事和胡濙有什麽關系。

不過,這次沒等他問,於謙便給出了答案,道。

“當時臨近年節,諸藩王進京朝見,我去禮部取新的冠服,和大宗伯閑談,他偶然說起,自從海貿開後,宗人府之事日重,陛下曾私下裏問起過他,說有意擇數藩王長留京中,遙領藩地,後來,被大宗伯給否了,此後,陛下便未在提起。”

“遙領藩地……”

俞士悅亦是朝中老臣,一下子就抓住了重點,腦中刹那間閃過了許多念頭,身子慢慢的坐直,道。

“難道說,陛下是想……讓諸皇子留京?”

遙領藩地並不算是什麽稀罕事,唐,宋都是這麽幹的,雖有分封,但是宗室皆居於京師附近,只按時領取俸祿,並不親自掌理藩務,這和大明一貫的制度並不相同,現如今,京中的岷王和襄王,算是常居京中,但是,卻不能算是遙領藩地,這二者之間有本質的差別。

所謂遙領藩地,事實上是一種制度,也即藩王只在名義上封於某處,但是實際上,封地內的所有事務都和藩王無關,仍然全權由地方官管理,說白了,遙領藩地下的封地,就是個好聽的名頭,沒有任何的實質意義,而岷王和襄王雖然久居京中,可他們的藩地卻是實封。

這種情況之下,無論是選哪個藩王進京,他們肯定都是不願意放棄自己的藩地的,除非是現下尚且未有封地的諸皇子……既然他們還沒有封地,那麽,實封還是遙領,便俱是恩賜,自然就是皇帝說了算。

所以,用到遙領藩地一詞,所指的必定是尚未指明封地的諸皇子。

想明白了這些,俞士悅心中隱隱明白了,所謂保全兩脈皇子的話中,天子到底在擔心什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