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五十一章:你猜?

聽了陳鎰的話,朱祁鈺心中的最後一絲疑慮,也徹底被打消,點了點頭,他開口道。

“先生說的有理,朕明白了。”

不過,話雖是如此說,但是,朱祁鈺的眉頭,卻依舊沒有展開,見此狀況,陳鎰想了想,道。

“陛下今日前來,恐怕不單單是為了整飭吏治之事吧?”

此言一出,朱祁鈺苦笑一聲,卻不由點了點頭,的確,剛剛陳鎰說的不錯。

借京察整飭吏治,對於他來說,已經是下定了決心的事情。

雖然說如今產生了一點波折,但是,卻並不足以讓他打消自己的想法,最多就是換一種方式而已。

真正讓他憂慮的是……

“先生睿智,朕煩憂的,確實不是吏治一事,而是……”

沉吟片刻,朱祁鈺還是把他對於如今言路的顧慮給說了出來。

君與臣,並不是主與奴的關系,也不單單是命令者和執行者的關系,某種意義上來說,更像是合作者,二者共同管理朝廷這座龐大的機構。

當然,在大明的制度之下,這種合作關系因為雙方地位的不平等,很容易發生失衡。

如果朱祁鈺僅僅是一個藩王繼位的皇帝,那麽,他對於這種失衡,會樂見其成。

因為這種君強臣弱的局面,對於皇帝來說,是一種很舒服的狀態,至於後果,恐怕直到他死,都不會被其所影響。

可事實是,朱祁鈺並不是一個普通的皇帝,他曾親眼見過王朝的覆滅,也正因如此,他更清楚,長期的君強臣弱,埋下的隱患,會在數十年後,迎來不可挽回的後果。

所謂治大國若烹小鮮,有時候便是這個道理,在很多時候,朱祁鈺作為皇帝,需要的是絕對的權威,但是,他又不希望臣下因為這種絕對的權威,而全部變得唯唯諾諾,不敢直言。

某種意義上來說,這和大臣們,既希望皇帝能夠英明聖斷,又希望皇帝能夠垂拱而治一樣的矛盾。

當然,對於朱祁鈺來說,在這種君臣權力體系當中,一定範圍內,他是掌握著完全的主動權的。

便如壓制或者鼓勵科道,要如何做,其實只取決於他的一念之間,但是,皇帝畢竟不是無所不能,他只能做出選擇,但是,選擇之後帶來的結果,卻並非他可以控制的。

“原來如此……”

聽了朱祁鈺的話之後,陳鎰倒是沒有什麽意外的神色,相反的,他甚至隱隱感到有一絲欣慰,道。

“陛下能有此見地,實乃國之幸事也!”

這副早有預料的樣子,倒是叫朱祁鈺罕見的感到一絲尷尬,趕忙道。

“先生為科道總憲,不知對此,可有良策?”

事實上,這也是朱祁鈺今天最主要的來意,秉公直諫,本是科道之責,但是,大明優容言路,卻漸漸使得這些風憲官肆無忌憚,以冒犯皇權為榮。

於是,朱祁鈺改革科道,想要壓制這股風氣,結果到最後,卻有些矯枉過正,反而讓朝中的大臣們,都不敢開口說話了。

雖然說,朱祁鈺有著前世今生兩輩子的眼界,可他畢竟只是一個人,而且,習慣於從皇帝的立場去看待問題。

陳鎰作為科道之首,朝廷上下,應該沒有人比他更了解風憲官這個群體了,而且,以陳鎰之前的所作所為來看,他雖是科道一員,卻並非那種普通的風憲官一樣,只想著如何‘匡正君上’,因此,這個疑問由他來解答,最為合適。

不過,面對滿是期待的皇帝,這一次陳鎰卻搖了搖頭,道。

“陛下乃有為之君,所以這個疑問,能夠回答的,只有陛下自己,臣雖能言,可畢竟臣亦是科道一員,開口必有偏頗之處。”

“不過,所謂以史為鑒,陛下若真的不知應當如何,那倒不妨看看歷代賢君所為,或許,能有所得!”

聞聽此言,朱祁鈺微微一愣,但還是點頭道。

“朕知道了,多謝先生。”

陳鎰自然看出了眼前天子的失望,不過,他卻並沒有多說,而是開口道。

“陛下今日既來,那臣便厚顏,向陛下求個恩典!”

朱祁鈺回過神來,倒是沒怎麽猶豫,溫聲道。

“先生有事盡可以說,若能辦的,朕自無不準之理。”

於是,陳鎰從榻上撐起身子,勉強直起腰,朝著朱祁鈺拱手一禮,道。

“陛下,臣老了,如今又沉疴難起,實在難以勝任左都禦史一職,之前,臣幾次乞骸骨,陛下皆不準,一片愛重之心,臣自然知曉。”

“但是,以臣如今的身體,確實難以繼續為國效力。”

“臣二十三歲考中進士,入仕已有四十余年,時至今日,確實是累了,想要回鄉安養。”

“故而,臣鬥膽,懇請陛下準臣致仕歸鄉,安享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