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九十四章:動蕩之因(第2/3頁)

外界皆言天子看重聲名,所以事事顧全大局民心,但是俞士悅卻覺得,並沒有這麽簡單。

天子若真看重聲名,那麽在南宮一事上,就不會只單做表面功夫,而在諸重臣面前不加掩飾對太上皇的不屑。

聲名對於天子來說,其實並沒有那麽重要,在內閣待久了,俞士悅越發覺得,天子平衡朝局,是為激濁揚清,將朝堂上下擰成一股繩,如此才好勵精圖治,以固社稷。

某種意義上來說,天子登基這數年以來,朝局雖然各種風波叠起,但是,卻鮮少有內耗之事。

群臣之間,雖然有相互使絆子的時候,但是,每每只要有這個苗頭,便會被天子嚴厲制止,最有代表性的,就是上次朱鑒和他的爭鬥,那一次,朱鑒輸了聲名,被旁置到現在,原因只怕未必單是因他在很多事情上偏向南宮之故。

說白了,正因有天子坐鎮,朝中這幾年才鮮有相互攻訐之事,但是現在沒有,不代表以後也不會有。

身在官場,誰不想往上爬?

朝堂上一個蘿蔔一個坑,這坑騰不出來,後頭的蘿蔔又怎麽填進去?

這麽多年的官場生涯,讓俞士悅非常清楚,不論是坐在哪個位子上,第一要防備的,就是來自政敵的打擊。

所謂政敵,無過的時候尚且要制造些過錯來攻訐,更不要說被人抓住把柄的時候了。

於謙在朝中權勢赫赫,對兵部上下如臂指使,朝堂之上,連百官之首的吏部尚書都壓不了他一頭,他無論做了什麽事情,都能平安無事,都有朝臣為他說情,這一切的源頭又在何處?

很多人會覺得,是因為於謙的清名,是因為他的風骨,是因為社稷大義。

但是這次的事情,讓俞士悅看的清楚明白,這數年的朝堂和睦,政治清明,究其根源,無非是有天子壓著罷了。

這一點,在於謙身上體現的淋漓盡致。

先前於謙每每被天子斥責,上疏求情之人都數不勝數,甚至於,這次於謙跪諫宮門外,被強行架走,禁足府中後,也是如此,不止朝中的許多低階官員,就連諸多重臣,也在想法子說情,這似乎已經成了常態一般。

但是,這一切其實都建立在,於謙深受天子寵信的狀況下。

他們之所以求情,是因為知道,天子不會真的對於謙怎麽樣,按照過往的經驗來看,無非是雙方各找個台階下,便能風平浪靜的事。

可問題是,這次和以往都不相同。

打從於謙下獄,到現在也有將近十天的時間了,俞士悅身在內閣,所以,他能夠感知的更加清楚。

這十天之內,明著為於謙上疏求情的,滿打滿算加起來,不過四五份,而且,都是些名不見經傳的小人物。

三品以上的官員,對此事並無一言,甚至於,這些日子,內閣當中,已經有了彈劾於謙的奏疏出現。

除此之外,上次禦前的時候,雖然王翺說的十分隱晦,但是那話裏話外給於謙使絆子的詞鋒,俞士悅又怎會聽不出來。

要知道,那個時候,天子不過是初初顯露出對於謙的質疑,便已經有人在推波助瀾,更何況如今,於謙被真的下獄待審,在外界看來,確然是聖寵已失。

於康這些日子四處拜訪,希望能夠搭救於謙,俞士悅也略有耳聞。

但是,顯然結果很差,好一些的,客氣的迎進門去,再客氣的送出來,連口頭上的答應,都拿不到幾個,更不要提吃閉門羹的次數。

現如今的朝中,只怕幸災樂禍,暗懷禍心的人,要遠比期盼於謙平安無事的從詔獄當中走出來的人,要多得多。

朝局爭鬥,時時存在,往常只不過有天子壓制,無人敢動罷了,如今天子盛怒,自然有無數人投機,這本是常事爾。

事實上,俞士悅早就勸過於謙,這朝堂之上,無人可與天子抗衡,於謙若真的想著為社稷盡忠,為萬民謀福,便當柔事君上,借皇權之力謀社稷福祉,得君上之心,更重於一時之對錯利弊。

別的不說,整飭軍屯一事,便是一個極成功的案例,哪怕勛貴武臣,宗親藩王再是竭力反對,暗中使絆子,可是有了天子竭力支持,再大的困難,也能破除。

而如今,聖心一失,即便是於謙這樣地位的人,也迅速跌落雲端,惶惶無終,這便是所謂皇權之威。

希望經此一事,於謙能有所長進吧……當然,前提是,能夠安然度過此事……

“見過世伯!”

下了轎子,早在門前迎候的於康便迎了上來。

於謙共有二子一女,長子於康,是因早年於謙遲遲沒有子嗣,所以從同宗當中過繼而來的,幼時得於謙的親自教導,言傳身教,一向得於謙的看重,性格剛毅,頗有於謙之風,只不過,他畢竟是養子,在於冕出生之後,地位就有些尷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