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二十九章:有理有據有節

這一番話說下來,王文倒是揮灑的淋漓盡致,但是,殿中的氣氛一時卻變得有些沉郁。

其他的一幹大臣皺著眉頭,似乎想要開口,但是,到最後還是沒人動彈。

這件事情涉及科道,若是一個鬧不好,說不定會幫倒忙。

所以,還得陳鎰來解決,他們最多敲敲邊鼓。

然而,奇怪的是,一向並不瞻前顧後的陳鎰,此刻卻擰著眉頭,同樣一言不發,似乎是在思索著什麽一樣。

這個時候,一直沉默的天子卻開口了。

按理來說,對於王文的放肆,天子雖然維護,但是,也不至於到了袒護的地步。

一般情況下,當王文發完脾氣之後,天子往往會象征性的斥責兩句,算是給大家一個台階下。

但是這一回,天子說出來的話,卻讓在場的諸人也感到有些意外。

“天官的話,雖然有些直白,但也不無道理!”

一開口,天子就給剛剛王文的話定了性。

僅僅只是直白而已,言下之意,不好聽,但說的沒錯……

“朝廷鼓勵言路,但是,如今的科道風憲,卻依仗於此,邀名買直,不思用事。”

“天官說他們欺軟怕硬,依朕看,倒也不算誇張。”

隨著天子一步步的肯定王文的觀點,老大人們的臉色越發慎重起來。

王文這個老家夥,向來脾氣暴躁,說起話來十分不客氣,但是,一則他已然‘盛名在外’,沒有人會去計較,二則,王文即便是吏部尚書,可他到底也是臣子。

有些話他來說,和天子來說,效果和分量,可是截然不同的。

就像剛剛王文的那番話,他來說的話,算是朝中爭鬥,上綱上線,也最多是相互攻訐。

但是,天子來說,就意味著對外朝科道的不滿。

以科道風憲如今的這股風氣,他們若是得了風聲,只怕不會覺得自己有錯,只會覺得天子不聽諫言,這股風氣,反而會愈演愈烈,甚至於,有可能會演變成內外朝之間的沖突。

緊緊皺著眉頭,老大人們的眼中閃過一絲不解。

他們有些想不通,這麽簡單的道理,天子不應該不明白才對。

要知道,往常並不是沒有過這種例子,王文在朝堂上唱白臉橫沖直撞,天子唱紅臉安撫群臣。

可是這一次,天子難道要挑破這層窗戶紙了嗎?

看著底下大臣們的樣子,朱祁鈺搖了搖頭,道。

“朕知道,朝野上下,對朕和太上皇,乃至朕和東宮太子,和兩宮皇太後之間的關系,都頗為關注,一有動靜,則議論紛紛,流言頻出。”

“言官言事,當言天下事,天家之事,自也是天下事,所以,朕並不忌諱朝野上下議論天家事。”

“但是,如今朝中風憲,漸成只問宮中事,不問天下人之風,這便是大過!”

聲音並不算大,口氣也並不嚴重,但是,在場眾臣,都不由自主的從墩子上站了起來。

殿中依舊靜悄悄的,只要天子平靜的聲音回蕩著。

隨著話語漸漸深入,天子的口氣當中,也帶著幾分感嘆,道。

“宮中之事,外界如何議論,朕都並不在意,諸卿皆是國之肱骨,亦是同朕一起匡扶社稷之人。”

“朝野上下時有流言,但是卿等知朕,天家之事,國家之事,朕自登基以來,件件樁樁,皆敢稱一句問心無愧。”

“諸臣被流言所惑,上疏朝廷,朕不罪之,但是,卿等當知,朝中固然有一心用事之人,可也有居心叵測,挑動是非之輩,諫官只顧天家事,也便成了此輩幫兇,壞我朝綱矣!”

這番話說出來,底下重臣臉上沉思之色更濃。

天子這話,看似是在自白,但是實際上,落在他們耳中,尤其是陳鎰和陳循的耳中,卻如同黃鐘大呂,振聾發聵。

要知道,自從天子登基之後,清流和科道,就都不怎麽受待見。

清流最嚴重,人員被一次次的抽空,地位被一次次的壓低,科道的情況也不怎麽好。

王文一上任,京察的矛頭,就狠狠的對準了科道。

毋庸置疑,這背後必然有天子的默許。

但是,這其中的原因,卻始終沒有人能夠想的明白。

要知道,清流科道,在朝中地位一向頗高,清流為天子近臣,科道為言官風憲,前者輔天子理政,經筵侍講,隨侍擬詔,和天子接觸最多,後者察百司之事,下撫黎民,上匡天子,是皇帝掌握地方情況的重要手段。

歷朝歷代,對於清流科道,都頗為信重,可偏偏天子登基之後,卻一反常態,對清流科道從無好感。

以往的時候,他們也曾私下想過,會不會是天子想要乾綱獨斷,獨掌朝局,所以容不下諫言。

但是,隨著和天子的接觸,他們逐漸否決了這個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