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四十三章:兩個謎語人

說人緣什麽的,當然是在開玩笑。

任禮的人緣再差,也不可能有這麽多的人同時上奏要讓他死。

這麽多的勛貴同時出言,這背後必然有驅使他們這麽做的動機!

只不過,又是什麽樣的理由,讓這麽多的勛貴如此一致的,想要殺掉任禮,甚至於,不顧朝廷一向恩寬有功之臣的慣例?

而且這一次,就連最前端詳知任禮一案內情的幾個大臣,也忍不住皺了眉頭。

他們當然知道,截殺使團這件事的背後,隱藏著更深的,絕對不可追究的內情。

出於掩蓋這個真相的原因,如果說朱儀等一幹太上皇黨想要盡快將任禮處死,以絕後患,倒是合情合理。

但是問題就在於,現如今出面的,可不止是朱儀這幾個人,而是幾乎在殿中所有的勛貴之家。

拋去始終和天子站在同一立場的豐國公府和昌平侯府這兩脈,其余諸多的靖難勛貴,態度也十分耐人尋味。

要知道,兩大公府的號召力的確不弱,但是須知,京城中的諸多勛貴,哪個不是為國家立下過汗馬功勞,家裏存著世襲鐵券的。

他們看人情幫忙是一回事,但是,想要他們馬首是瞻,指哪打哪,未免有些過於天真了。

勛貴們之間關系盤根錯節,看的是人情和利益。

本質上來說,無論是成國公府,還是英國公府,之所以能夠在勛貴當中有莫大的影響力,還是因為他們能夠代表勛貴在朝堂上發聲,爭取利益而已。

就拿上次成國公府復爵來說,一眾勛貴看似是心甘情願的放棄了在邊境的田產,可是,只要稍稍一調查就可以知道,為了說服這些勛貴,兩大公府合力送出去多少的人情,又許諾了多少的補償。

毫不誇張的說,如今的成國公府,雖然拿回了爵位,但是,家產已然去了大半。

這就是代價!

就即便是如此,成國公府還欠著各府一個大大的人情,而這世上最難還的,莫過於人情債了。

所以這個時候,其實恰恰不是成國公府能夠讓各府勛貴做什麽,而是各府勛貴的利益在什麽地方,朱儀就要站在什麽立場。

換句話說,勛貴們如此舉動,並不是受兩大公府所托,事實上,任禮一案的內情,也不可能透露給這麽多的勛貴知曉。

可如果不是受兩大公府的托付,那麽,會是什麽樣的利益,讓他們這些勛貴,在這個時候要置任禮於死地呢?

一眾大臣擰眉思索著,卻不得要領。

事實上,這個時候,任禮的死活,已經沒有人關注了,但是,流程還是要走的。

眼瞧著底下文武百官“群情鼎沸”,堅持要立斬任禮,這副聲勢甚至不亞於當時要殺王振的勢頭,天子自然也不好拂逆,沉吟片刻,便道。

“任禮所犯,的確罪大惡極,目無朝廷綱紀,雖有爵位,亦不可恕,褫奪爵位,收回世襲鐵券,抄沒家產,斬首示眾,都是理所當然之事,不過,上天有好生之德,他畢竟於朝廷有功,家人可以寬宥。”

“任禮府中尚有老母在堂,便允其留下一子在京侍奉老人,其余親族,發配鐵嶺衛戍邊。”

“陛下聖明!”

隨著天子的話音落下,底下一陣山呼之聲響起。

待得殿中稍稍平靜了幾分,天子稍加猶豫,看向一旁的阿速,道。

“阿速將軍,朕知你心中憤懣,任禮的所作所為,實乃十惡不赦,既然你自請親自執刀,朕便特恩允準,讓你來親手處置任禮!”

“臣,謝陛下天恩!”

聞聽此言,阿速眼神一震,重重的叩首在地,發出一聲沉重的悶響,再擡頭時,額頭上已然一片青紫。

於是,這場朝會就此落幕,一代侯爵,命運便就此注定!

北鎮撫司,詔獄。

刺目的陽光透過一盞四方不過兩寸的小窗戶,投射到臟亂不堪的牢房當中,潮濕的幹草鋪上,老者身著囚服,滿頭的白發勉強用一根木簪束起,鬢角散亂,面色灰暗。

他的手上和腳上,都戴著沉重的鎖鏈,依靠墻壁坐著,宛若雕塑般一動不動。

這副狼狽的樣子,恐怕任誰見了,都不會想到,這麽一個形容枯槁的老頭子,竟然是曾經叱咤疆場,威風凜凜的寧遠侯。

關押任禮的牢房,位置在詔獄的最深處,周圍的牢房基本上都是空的,除了兩個獄卒會每日前來送飯之外,四周安靜一片,哪怕是不用刑罰,單單是這種孤寂的默然,便足以讓人發瘋。

“爺,您慢著些,小心腳下,就快到了,他就關在最裏間的牢房裏。”

不遠處響起一陣聲音,任禮微闔的眼眸張開,有人來了……

牢門被打開,來人一襲黑色大氅,將全身遮的嚴嚴實實的,連著衣袍的兜帽寬大的很,將大半個臉龐都遮蔽在陰影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