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章:朕,不願問!

奉天殿中。

群臣低低的議論聲依舊在繼續。

不過有了王文這番鬧騰,大家討論的重點,明顯已經轉變到了太上皇的聖命,到底有沒有效的問題上。

於謙依舊站在殿中,瞥了一眼絲毫沒有認錯意思的王文,他的目光中,也多了幾分莫名的意味。

旋即,於謙收回目光,仿佛什麽都沒有發生一樣,繼續道。

“陛下,君上本非聖人,有過臣下當諫止,明知詔諭損國家軍民而遵行者,乃諂媚佞上之輩,故此,天官大人所言,雖有冒犯,但卻並非全無道理。”

這番話說出來,在場變得安靜下來。

這還是頭一次,於少保會贊同王文的意見。

要知道,他二人一向關系都不怎麽好,以往就算是王文說的是有道理的,於少保也通常都是一言不發。

似這般直接肯定王文態度的,可不多見。

然而於謙卻恍若不覺,在眾臣的注視當中,緩緩道。

“先時,太上皇於宣府城下,命開城門,總兵官楊洪堅辭之,其後,也先擁兵大同,以太上皇之命,令郭登獻城,亦被郭登奉還。”

“損祖宗社稷江山之命,皆屬偽詔,不當遵行,先有朝廷詔旨,傳諭邊境上下,軍民官吏皆知,後有楊洪,郭登等守城官員成例在前。”

相對於王文的言辭激烈,於謙的話明顯溫和了許多,但是態度卻同樣堅定。

而且,溫和不代表躲避重點,這番話依舊觀點鮮明。

甚至將王文沒有說完的話,進一步給明確化,即“損祖宗社稷江山之命,皆屬偽詔,不當遵行”。

換而言之,於謙直接就將張軏等人的護身符,所謂太上皇的聖命,給劃為了偽詔。

“向外族之人泄露邊境軍務安排,乃是大罪,稍有不慎,則置邊境軍民百姓於死地,此詔若在朝廷,斷當封還,不需猶疑。”

“使團身負重責,承陛下厚望,正使許彬為正二品右都禦史,副使蕭維禎,張軏亦為朝廷大員,當知其一言一行,皆代表大明國體,縱得太上皇之命,亦當謹守為人臣之本分。”

“明知上皇詔諭不妥,卻擅自遵行,陷上皇於不義,是為不忠。”

“視邊境軍民性命如同草芥,肆意踐踏,是為不仁。”

“身為使臣,肩負重責,卻在談判當中卑躬屈膝,一再退讓,是為失國體。”

“受審之時,妄稱為太上皇聲譽所慮,行欺瞞朝廷天子之事,是為欺君。”

“此輩不忠不仁,既失國體,又妄欺君之輩,若得輕縱,則朝廷綱紀不復,群臣各行其是,倫序廢弛矣。”

“陛下,臣請將使團三人明正典刑,同時,將一應案情,曉諭諸邊,謹防再有軍民百姓擅自揣度朝廷之意,行差踏錯則悔之晚矣。”

當著文武百官的面,於謙面色從容,怡然不懼任何人的質疑,一番話說的有理有據。

一時之間,殿中的群臣莫名的有一種感覺,這個時候,誰上去跟於少保嗆聲,好像就真的成了奸佞之臣一般。

與此同時,跪在地上的張軏三人,更是面無血色。

前頭一個王文,已經讓他們心驚膽戰了,現在又冒出了一個於謙,簡直是必死之局。

人群當中,焦敬也忍不住嘆了口氣。

不得不說,相對於脾氣沖動,說話難聽的王文,於謙在朝政當中斡旋的能力,要高明的多。

明明他表達的和王文是同樣的意思,但是卻就是讓人找不出反駁的理由。

這一番話,徹徹底底的封死了使團所有的生路。

沉吟了片刻,焦敬再也坐不住了,上前道。

“於少保所言,未免偏頗,使團固然有罪,但是關於太上皇的詔諭,卻仍需商榷。”

說著,焦敬轉身,對著天子拱手道。

“陛下,太上皇一向心系百姓社稷,土木之役後,太上皇身陷虜營,尚為社稷考慮,遣使傳話禪位於陛下,豈會因一己之利,而置邊境軍民於不顧?”

“使團三人遵行此諭,確有不妥,但是臣卻不得不懷疑,使團是否受人蒙蔽,方才行差踏錯。”

作為太後一黨,焦敬考慮的事情,和張輗等人考慮的不一樣,他們考慮的是如何救人,但是焦敬首先考慮的,卻是如何維護太上皇。

尤其是,在這種局面下,王文和於謙兩個人先後站出來,指責太上皇詔旨不當,他更覺得,自己不能坐以待斃。

於謙實在是太難對付了,他的這一番話,邏輯十分嚴密,不僅給使團定了罪,而且柔中帶剛,犀利如刀,直接就否認了太上皇一切詔命的法理性。

對,不止是這一道詔命,而是從今往後,太上皇只要身在虜營,那麽他發出的一切詔命,於謙都打算否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