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朝臣勛戚

但凡議事,必定會出現保守派和激進派。

只不過如今的集義殿中,這兩者的角色反了過來。

本應主戰的勛戚武將,主張逆來順受,忍字當先。

相反的,本應主和的文臣,卻主張一力抵抗,拒絕一切要求。

不得不說,算得上是一大奇景。

歸根究底,是因為勛戚如今勢弱,又依仗於天子。

就如兩位爵爺那麽心疼的原因一樣,勛戚就那麽些家,流動性很弱,所以勛戚世家,看似風光無比,但是極度依賴於皇權。

得罪了天子,尋個由頭便會被奪爵為民,這一脈的勛戚就斷絕了。

對於勛戚來說,只有時時刻刻抱緊天子的大腿,他們才是世襲罔替的世家,也才有足夠的力量,跟日漸勢大的文臣相抗衡。

如今天子被俘,勛戚便失去了最大的靠山,所以除了孫太後之外,他們是最緊迫的想要救回天子的。

而且從另一個角度來看。

這次勛戚死難者眾多,在朝廷看來,是護衛不力,阿附權奸,釀成大禍,但是若是在被俘的天子看來呢?

那這些隨他出征,慘遭殺戮的勛戚,說不準真如焦敬所說,是“忠臣良將”……

畢竟他們為了天子,把命都豁出去了,沒有功勞也有苦勞。

退一步說,就算是沒能救回天子,到時候太子繼位,出於孝道,也要善待這些,曾經力主救回天子的勛戚們。

文臣則不一樣。

雖然大多數文臣都不願意承認,但是實際上,天子對於文臣來說,真的沒那麽重要……

文臣需要的是一個穩定的朝局和成熟的政務處理體系,只要大明這個強大的機器仍然在正常運轉當中,那麽無論禦座上坐的那個人是誰,文臣都是不可或缺的。

有著科舉這個源源不斷的供給在,哪怕是一時被天子打壓,也終會再有崛起之時。

所謂一朝天子一朝臣,另一層含義就是,只要有天子,就有朝臣。

洪武一朝,可謂是對文臣最為嚴苛之時,剝皮實草,廷杖詔獄,哪一樣不讓文臣戰戰兢兢,如履薄冰。

但是如今呢?還不是文盛武弱!

一代天子就算再厲害,不過數十年的時間。

文臣們熬得起!

所以對文臣來說,他們最緊迫的需求,是保住邊鎮不失,相對而言,天子的安危雖然重要,但是卻需要往後排。

邊鎮在,大明的邊防就在!

大明的邊防只要穩固,那麽哪怕得罪了天子,也無所謂,最多就是被打壓數年而已。

更何況,那是最壞的局面。

如今也先勢大,天子能不能被救回來,還要打個問號……

說句大不敬的,若是救不回來天子,到時候新君繼位,他們縱然有錯,也是為了江山社稷,有扶立新君的功勞在,大概率還會受到重用和嘉獎。

這也正是這個時候,朱祁鈺選擇文臣的最大原因。

朝局之爭,沒有永遠的對錯,也沒有永遠的朋友和敵人。

當前的局面,他的利益和文臣的利益相一致,自然而然的便會聯起手來。

但是須知,任何一個共同的集團內部,又會有不同的派系和主張。

對於文臣這個整體來說,邊鎮和京師的安危,重於天子的安危,但是在文臣的內部,又會有不同的利益主張。

便以剛剛的發言來看,以兵部侍郎於謙和大理寺卿俞士悅為首的部院官員,所持的是比較激進的觀點,認為社稷江山大於一切,主張堅決抵抗,絕不妥協!

以給事中李侃為代表的科道風憲官,堅守的是禮法和祖制,所持的觀點是祖宗基業不可毀棄。

但是同時,堅守禮法的他們,也必然會認為,天子為社稷國本,要竭盡全力救回。

換句話說,這幫科道官,實際上是個理想主義者,又想兼顧禮法大義,又不想對賊虜低頭妥協。

剩下的,就是以翰林院學士陳循為首的侍從之臣。

終明一朝,翰林院的地位都非常特殊。

論實權,它不能和六部相比,甚至連普通的寺監都不如,但是它的作用,卻是任何衙門都替代不了的。

它是文臣的大本營,後備軍!

如果說科舉為文臣集團,提供了源源不斷的新鮮血液的話,那麽翰林院就是這個新鮮血液的中轉站。

它負責修書撰史,起草詔書,為皇家侍讀,屬於文臣當中的近侍之臣,雖然沒有實權,但是卻是閣部重臣的預備役。

至明後期,更是有非翰林不得入閣的慣例。

這撥人,才是朱祁鈺最為關注的。

由於翰林是清流中的清流,故而他們雖然沒有實權,但是卻在士林當中具有巨大的影響力,掌握著輿論的倒向。

同時,也因為他們都只是預備役,所以跟於謙這樣的部院大臣不同,他們也同樣倚重於聖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