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中庸之道

應當說,孫太後的意思已經表現的十分明顯了。

這個時候立太子,就是為了保證皇位的傳承。

換句話說,一旦皇帝有事,登基的必須是皇帝的兒子,這個即將被立為太子的小娃娃!

她雖然位居深宮之中,但是她不是傻子。

盡管入殿之後,沒有人敢提起,甚至是不敢顯露出一絲絲的意思。

但是仍然有一個,所有人都不得不面對的問題。

那就是,皇帝萬一回不來,該怎麽辦?

這不是杞人憂天,而是切切實實的威脅。

不管對外究竟是如何說法,陷落虜賊手中也好,北狩也罷。

在場的人心中都清楚。

事實就是,皇帝被俘了。

再說明白點。

一條小命攥在人家的手裏。

雖然那也先只要稍有點腦子,就不敢對皇帝下手。

但是,萬一呢?

皇帝孤身一人在敵營當中,萬一有點什麽意外。

再或者,也先挾持天子,一囚禁就囚禁個數年乃至十數年呢?

再退一步說。

萬一他待價而沽,提出什麽根本不可能接受的條件。

譬如稱臣納貢,放棄京師之類的。

該怎麽辦?

這些是最壞的情況,但是卻沒有人在這個時候敢開口說。

畢竟皇帝剛剛出事,詳細的軍報都還沒有傳來,如果堂而皇之的將這些話宣之於口,豈不是詛咒天子嗎?

但是不說,不代表不會想。

作為最接近大明權力中心的一撥人,在場的諸大臣都心知肚明。

抱著最大的希望,做最壞的打算。

那麽,就牽扯到另一個關鍵的問題。

一旦他們擔心的事情成真,那麽接下來的皇位傳承,該如何是好?

按理來說,皇帝有子,雖然只是個兩歲的小娃娃,但是所謂傳承有序,禮法大義在,不應當有什麽猶豫。

但是禮法大義,終究要在能保住社稷江山的前提下,再去講究。

若是社稷傾頹,江山不在,還講什麽規矩?

現在的情況下,國家需要一個能夠擔當重任,令朝臣百姓都能夠信任的國之長君,不是一個還沒斷奶的小娃娃。

朝廷這十幾年來,之所以軍備廢弛,弊病叢生,最大的原因就是天子幼弱,國無長君。

縱然是有三楊等一幹大臣勉力維持。

但是,也僅僅只能是勉力維持而已。

如果繼立之君,依舊是個兩三歲的幼童,大明的未來前途堪憂。

但是這些話,是萬萬不能說出來的。

無論是從禮法的角度,還是從情理的角度,都不能說。

從前者來說,無論是立太子,還是皇位傳承,都是有理可循,不容混淆的。

而從後者來說,如今掌握京中守備大權的,乃是太後娘娘。

若是提出此等誅心之言,怕不是立刻就會被綁了丟進詔獄。

國家大義,個人榮辱,就這麽一下子擺在所有人的面前,容不得他們不得謹慎考慮。

末了,還是於謙最先開口:“臣以為不妥!”

於侍郎說話一向單刀直入,心中決斷之後,便無猶豫,叩首道。

“聖母容稟,如今實乃社稷江山,風雨飄搖之際,我朝廷上下,若不能團結一心,令出一門,則神器分崩離析近在眼前。”

“聖母欲立太子,本循禮法大義所在,然宮中皇子幼弱,此等局面,萬難當天下萬民之望。”

“此刻若冊太子,難免令人心浮動,上下揣測,臣冒死再諫聖母,請命郕王總攝大政,守衛京師,待風平浪靜,天子回京,再行冊立之事,方不負群臣百姓之心。”

於謙的話,雖然最後加了幾分委婉,但是意思卻依舊明明白白。

孫太後的臉色頓時一沉,鳳眸中閃過一絲危險的光芒,冷淡道。

“於侍郎的意思,是指哀家任意弄權,置祖宗江山於不顧嗎?”

“臣不敢……”

於謙低了低頭,開口說道。

“你還有何事不敢?”

任誰也沒有想到,孫太後突然就拍了桌子,疾言厲喝道。

“自入殿以來,你事事處處直指哀家插手政務,字字句句口稱江山大義。”

“何為大義?”

“爾等皆熟讀聖賢經義,值此大難之際,爾等不思報國忠君,營救天子,先是為南遷之議爭論不休,爾後又欲阻撓太子冊立。”

“這便是爾等口中的大義嗎?”

孫太後突然之間就發了火,一幹群臣只得跪下請罪。

駙馬都尉焦敬道:“聖母萬勿動怒,臣以為,此等時刻,正是正本清源之時,唯有冊立太子,方能安天下萬民之心。”

翰林學士陳循也說道:“臣亦以為,儲君乃國本社稷之重,應當早立,聖母有言,天子早有立太子之意,我等身為人臣,自當體貼上意,循旨冊封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