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4章 403 與謝據告別

割勒勒……

刺……

隨木屑從木料上細碎剝離,三層鬼工木球的圖案開始逐一顯現。

今日是國考第十一天。

“呼。”王葛得不時吹走木屑才能準確凝視,令目力與接下來的鑿力協調到極致。長期久盯後,毫厘之距都在視線中放大了。並非所有的圖案都尋求精細,還有樸拙的,她要做到的是讓每個圖案返璞歸真,賦予它們靈氣。

因時間關系,三層套球唯外球結合透突、隱起、起突三種鑿刻法,展現二十九種木器圖案。

中層球與內球只結合透突、隱起鑿刻法。中球展現十九種木器圖案;內球展現九種。

圖案的木器種類當然要包含草制器、竹制器。

五十七個圖案無重復!

它們有生活中最常用的草繩網、草鞋、草席,有篋笥、竹筐、竹扇,有木制的桔槔,有各樣農具,有舟楫,有兵械……她的靈感來自葛師教的《系辭》。

作結繩而為網罟,斫木為耜,揉木為耒,刳木為舟,剡木為楫,重門擊柝,斷木為杵,弦木為弧,剡木為矢……

書中記載上古聖賢觀宇宙星河,而後結合山川水土之利,因地制宜造物利民。這些記載,不正跟她進入急訓營時聽孟女吏講的……天有時,地有氣,材有美,工有巧而相得益彰麽?

鬼工球本身就是如此,在小小的對象上,不止鋪展著匠人的巧琢技能,還陳述出匠人性格與匠道的追尋。

從技能講,王葛已超越了王南行。

從匠道上,她追尋的是大巧,王南行追尋的是精巧,沒有對錯之分,只有道路分歧。王葛想,或許這就是她幾次夢裏,總感覺與王南行割裂的原因吧。

臘月二十,國考的第二十天。

桓真從望樓上看到數騎人馬徑直而來,當先者是謝據,頭戴兔皮氈帽,厚實的藍色寒衣外披著白氅。氅擺繡有粟黑相間的雀羽,此繡使雪泥濺在上面不顯臟汙。

望樓之梯結有冰,謝據爬上來時得靠奴仆扶著。他和桓真沒見過面,上來後相互揖一禮,桓真再往邊上站站,兩人就這麽各挨一邊。

快把值守在此的亭吏煩死了。這幫紈絝不回家過年,都跑來望樓擠什麽?來來回回擋著他,還不敢訓!

次日,謝據再來。

又次日……

臘月二十九。

王葛交上考核品,提前一天離場。護衛一直在考場之內等候,原來的沈護衛調至柀亭為亭吏了,現在的十一人全是葛師挑選的積射兵。

客女高月往望樓這邊跑,桓真早看到了,哪等對方送信,他奔下樓梯向考場跑。

王葛腳步加快,二人相距越來越近,她出來院門,桓真的笑容像雪野中的炭火,融化著她此生俱來的孤獨感。

“阿……”

“葛阿姊!”謝據著急的喚聲搶到桓真前面,哎呀,寒衣太厚了,真是的,氅還纏腿,害他一點都不好看了,早知道不披它。“葛阿姊。我們有多久未見了?”

王葛迎到桓真身邊:“他是我同門謝據。”

“三個月了。”她被謝據歪了的氈帽逗笑。三個月前,阿荇幾個同門與南山小學的謝據、卞恣相約到野山遊歷,在秩幹匠肆住了兩日。

這孩子十歲了,她和他之間的友情早不能像從前,連通信也不再合適。氈帽是去年托阿荇送給謝據的,當時言此帽是大母縫制,謝據明白,其實是王葛縫的。

“阿據,他就是桓真。”

“見過桓兄長。我兄長名奕,提到過桓兄長。葛阿姊,我是來告別的,年後我要外出遊歷。”他示意身後的奴仆將漆盒捧前,認真而訴:“這裏面是我在閑時用樹皮制的紙。自己制紙方知耗時,與學術相比,我發現慕學者最需的,其實是有字之紙,是書籍。嘻,所以我的志向改了,我要在所到之處,把夫子教給我的文章,傳播給更多人知道。”

謝據這一別,再見時恐怕都難認出了。

王葛與桓真上馬,緩騎於道。

“考得怎樣?”

她舒口氣:“還好。”大匠師級別的考生,誰也不敢說比別人強,不出錯、不浮躁返工就可以了,剩下的只能等將作監評判。

“王恬回山陰了,這些天我和他見過幾次面,他說劉清有可能考進預卒營。估計阿恬得再等一年。”

王葛知道桓真在沒話找話,她笑著鼓勵他:“說說你吧。我只想聽你的事。”

桓真心口湧上熱火,灼的他眼神晶瑩亮澤。“阿葛,我覺得我生來就該在爭鬥中、在刀光中生活,不,是搶奪!阿葛,你能理解這種感受對不對?在兵營裏,強就是強!弱就是弱!任何手段和流言都會被強者擊垮。但一定要做到最強才行!”

王葛:“我理解。我們知道自己可以做到最好,如果懈怠,最辜負的是我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