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4章 375 秩幹匠肆

叔侄倆冒雨趕路,是因為野山江水泛濫上岸,周圍良田全淹了,以致村裏人心惶惶。王二郎當機立斷,把值錢的糧、醬、幾床好鋪蓋裝到牛車上,飯沒顧上吃便和王竹逃回葦亭。

一家人擔憂著千萬別有洪災,唯王葛犯嘀咕,以前二叔給她講前兩世經歷時,可沒提過賈舍村有洪災,只言自家黴運接連,不得不自賣於賈地主家做佃農。

但瞧二叔現在對洪澇的恐怕勁,不似裝的(裝也沒能耐裝這麽像),所以要麽他把前世經歷忘了?要麽,他以為天災這種事,會隨這一世大晉的皇帝變化而變化。

後種可能……王葛搖下頭,二叔是憨直,憨直不是傻。忘記前世,倘若真有這可能,不就跟沒重生一樣麽?

“虎寶?虎寶!”王二郎擡高嗓門。

“啊?”她回神。

“明天你咋去野山河?道全淹了。”

“這樣我更得去了,總不能新匠肆受沒受災、有無被淹,我這做主吏的全不知情。”

王二郎犯愁,侄女說的在理。“那明天帶上我,哪裏水深水淺我知道。”

“你在家吧,我比你熟悉野山江。”王翁說道:“阿葛,我跟你一道走。”

王葛心中溫暖,這樣的家人,她怎樣付出、保護他們都不為過。“縣署安排了臨水亭吏在村口接應我,你們都放心。還有,二十八那天我回家,我問過了,虎頭月底休歸。”

那可太好了。賈嫗從孫兒那奪回蒲扇,屋裏悶熱,她慢慢給王葛扇涼,一邊感慨:“野山江周遭的好田,都是賈地主家的,這回遭的災真是麻煩了。”

王翁:“嗯,那些田裏種的全是粳稻。”

五谷裏屬稻米的價貴。

王竹:“村裏人傳,賈地主家把氣撒到佃農身上,罵佃農的時候還說……這場災雨晚下半個月就好了。”

一家人唯王艾不明白,晚半個月,粳稻就能收獲,這是說賈地主家只顧自己,不管別的農戶死活。

王翁:“沒根據的話聽聽就算了。管好自己的嘴,別跟著亂傳。”

王竹:“是。孫兒絕不跟著亂說話。”

既然王竹回來了,王葛次日啟程,就只帶上給兩戶佃農的糧。昨天倒騰出的空車全要帶去新匠肆,還有幾輛滿載的,是護衛、匠徒的行囊和食糧。

羅娘子跟在隊伍尾,借著告別家人看向王二,不知為何,心裏的結突然松了。

一路小雨轉停,停又小雨。快到賈舍村時,五騎披蓑戴笠者駐於道邊。

“任亭長。”王葛記得對方模樣,下馬揖禮:“我是秩幹匠肆主吏王葛。”

“秩幹”是野山河這所新匠肆的名,寓意山壟之水。

任溯之:“王主吏,道不好行,咱們邊走邊說。前天我遣吏去匠肆看了,那裏地勢高,雨水順坡入江,木料、竹料都沒受損。現有匠工二十人,隸臣三十人,都住在草棚裏,沒有傷病者。就是屋舍、圍墻得緩建了。”

“人無恙、連木料也能保住便是萬幸,建屋建墻不急在一時。這次出來我等帶了油布帳,行囊齊全,只需亭長指條穩妥的道,我們自行至匠肆。”天氣不好,若對方同行至匠肆,根本沒法返回臨水亭。

任溯之粗嗓門一“哎”,說道:“那可不行。有一長段難行的路,傷到坐騎、損壞車就麻煩了。”

“有勞了。”王葛不再客氣。

“那個……王主吏,還記得我外甥麽?”任溯之清楚記得數年前賈舍村修路時,劉泊去王家送過吃食。

“我阿弟也在清河莊念書,怎會不記得。半月前我見過劉郎君的同門,說起劉郎君去洛陽的事,只是再詳細的消息就不知道了。”

“考進太學了。”

王葛趕緊道賀。她不多問,任溯之自然不好繼續講劉泊的事。過了壽石坡,視野內盡是微蕩漾的汙水,草枝、各種汙濁橫飄,難聞的氣味充斥著整個村落。

任溯之長長嘆氣,自認倒黴,這兩年他吏績剛有起色,災雨又來了。“唉,溝渠灌滿無法排澇,好在臨水亭地勢高,受災情況不重。葦亭如何?”

王葛:“剛栽下蔥和芥菜,雨便下個沒完沒了。且從今年起葦亭正式成為野亭,開始繳租,縣署不再給糧,亭民愁上加愁啊。”

到坡田與野山的分岔路了,一名去過坡田的郡兵帶著兩名勇夫、阿蘆和阿蔞,去給佃農送糧。王葛囑咐這五人,送下糧在坡田的棚屋湊合一宿,明天去三房宅院修補屋漏,然後直接回葦亭。

這種天氣舍家的時間一長,屋子、院墻更易塌壞。

離開官道後,馬蹄漸被泥濘裹纏,這種靠腳力走出的小道被渾水覆蓋,只能靠經驗辨別了。

羅娘子坐在牛車裏,不時四顧打量,偶爾也偷看隊伍前方的幾騎。她一路的自滿已被打消掉,知道倘若換成她帶路,可能真會把隊伍帶進淤泥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