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49 雕刻為道

要達到竹樣要求的光澤度,一根青篾最少也要過四遍刮刀。她將刮刀豎放左掌,除了食指外的四根手指固定刀身。食指平伸,墊一塊葛布,微抵刮刀的平豁。右手牽著柔軟、兩尺有余的竹片,在食指與平豁中間的縫隙輕輕一扯。

竹屑卷曲、零碎輕飄的墜落。

她把竹片翻面,重復剛才的操作。

四次之後,放下刮刀、葛布條。

左手執一端,右手從左至右一捋:滑如緞。此刻竹片表層的明澈,連霸道的陽光都只能為其增色。

目瞪口呆的王蓬終於恢復正常喘氣,此刻,王葛粗糙的手,在這孩子眼裏變得無所不能。

王葛將竹條拿給大父,再打開賈地主的木盒,問:“大父幫我看看,是不是一樣?”

王翁一比較,後知後覺道:“這、這就成了?”

“昂。一個錢一根,還想咋的?”

“你不是說按著竹樣來,很容易制壞麽?”

“昂。不過那是一般匠童,我是頭等匠童,不一樣。”

王翁的煩惱煙消雲散,旋即訓道:“你這孩子,不早說。行了,沒啥事了我去田坡。”

“有事有事。大父,這段時間讓從妹烹食吧,我想多騰出時間,先把賈地主的活幹完。”

“也好,我今日就叫你二叔帶阿菽早回來。除了去井邊洗衣,院裏其余雜事你也不必管,放心交給阿蓬和虎頭,我瞧他倆幹的挺好。”

王蓬、王荇都驕傲的挺直小胸膛,王荇朝從妹招下手,王艾笑著跑過來,有樣學樣,也站的筆直。

王蓬叉腰,沖麽妹大笑:“哈哈,你還真是個黍粒個頭!”

王翁擰住孫兒耳朵一提溜:“說!跟誰學的?哪有這樣罵阿妹的?”

“疼、疼,大父饒我!跟從大兄學的,從大兄昨天就這樣罵從弟的,哎呦!”

王翁氣的甩開手,這一下子比剛才擰的還疼,王蓬“嗚”的哭著回屋。王艾並不懂自己被罵,追著阿兄去哄他。

“阿禾這小崽子,竟學些臟話,黍粒是吧?看我不把他打成個黍粒!”老人家氣呼呼背上筐,拿上農具。姊弟倆送到院門口,王葛往回走時,發現阿弟沒跟上,他耷拉著小腦袋瓜站在原處。

“呦?這是誰家小童?”她蹲阿弟跟前,笑著哄他,“這麽俊,沒人領回家我可要啦。”

王荇破涕為笑,左、右手的食指戳啊戳,承認自己犯的錯:“其實剛才從三兄罵人的話,是我教的。我故意問他,從大兄罵我『黍粒個頭』是啥意思?然後從三兄告訴我,可能是罵我小矮子的意思。我反過來告訴從三兄,說從大兄罵錯人了,家裏可不是我最矮。再告訴他,等從大兄歸家,肯定再拿『黍粒個頭』這話罵阿艾。”

王葛:“所以從昨天到今天,你都沒有罵過別人呀,你只是實話實說,有何不對?”

“阿姊不覺得我教唆了從三兄麽?”

“他比你大,都能被你教唆,那他活該。呀!我咋能這樣說從弟。”她假裝心虛的一捂嘴。

“嘻嘻。”就是這麽奇怪,王荇一下就沒心事了,摟住她脖子。

王葛笑盈盈撫著他後腦勺。她視線正對著院門外頭,劉泊走到王家院前,停住。

“劉阿兄?”王葛抱起阿弟迎對方進來。

盡管王大郎眼睛看不見,劉泊依然規規矩矩行了見長者的禮。王葛將工具凳搬到一邊,和劉小郎跽坐於席。

王荇給阿姊和客人倒了竹葉水後,乖巧的坐到阿父身邊,用手擋嘴,悄聲告訴阿父:“阿姊認識的這個劉阿兄,長的可好看哩。”

劉泊注意到小童不斷打量自己,就沖王荇微笑,點下頭。

王荇一擰身,難得靦腆起來了。

“劉阿兄莫非昨天就來了?”王葛問。

“是。我想制一方石硯,明日進野山尋石。”

“野山很危險,你可不能獨自進山。”

“家舅近段時間一直在賈舍村,明日護我進山。”

王葛明白了,劉泊的舅父肯定是臨水亭的亭卒或鄉兵。那劉小郎更不會無緣無故來自家。

劉泊不喜寒暄,取出布囊中一物,打開包裹的葛布,呈現一對竹簪。

王葛隱隱猜到對方來意了,她一笑,說道:“這是我雕刻的,沒想到這麽巧,被劉阿兄買了。”

“不算巧,是我跟馮貨郎提及你的匠技,言你與別的匠童不同,絕不負頭等匠童之名。”

原來如此,其實她一直都覺得馮貨郎專門來尋自己收貨,有點說不通,要知道鄉裏有不少老篾匠,他們是考不過匠人試,但專心從事編織多年,制竹器比匠童、匠工厲害多了。

真不好,又欠人情了。王葛起身,向他一揖:“謝劉阿兄。”

前次人情總算還了。劉泊從容站起,還回一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