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故人老(第2/2頁)

“對當年那夫子的功績,說得太過了些。”

店家聽聞卻是笑著點頭,繼續搭話,倒是說書的宋老頭似乎是不忿,停下來的時候也走上二樓,道:“你說我溢美之詞,可是這些事情都是給咱們祖師記錄下來的,諸子難道還能夠說謊不成?”

“嘖,若是夫子丘說的話,那我肯定不說什麽,但是連夫子丘都只是說敬鬼神而遠之……”

兩人爭執起來,卻不知道什麽時候那黑袍青年已經不見了身影,他們轉過身去,看到那人已去,桌子上放了銀錢,店家倒是有些可惜,嘟噥道:“都是你啊,和你吵了這許多,倒是怠慢了客人。”

“和我吵?不是你自己非要吵嗎?”

老宋頭一瞪眼睛“你的祖先不也是曾在夫子門下聽過講學的嗎?西門!”

這復姓西門的店家道:

“可是西門大沖玄祖也不曾說過,要盲信盲從那位夫子!”

“伱你你!”

兩個人又吵起來了,諸子後裔,周圍食客,卻皆不知剛剛臨窗而坐的人正是故事之中的主角,那黑袍男子走下這酒樓,背後聽到了熟悉的名字,看著旁邊街道,千年時間已過去了,整個世界變化巨大,日新月異,可是唯獨這九碑附近的地方沒有什麽變化。

齊無惑走到九碑前不遠處,在這附近,已種滿了梅花,隆冬時節,梅花綻放十數裏,已是盛景絕美,他站在這梅花林間賞景,卻忽而聽到有人聲道:“祖奶奶,這梅花林倒是絕美,似已是千年,倒是難怪您這些年來,年年都來這裏。”

黑袍道人沒有說什麽,在不遠處,已有一名白發女子安靜看著這九碑之前,梅花成林,白發如霜雪,一身墨衣,木簪束發,目光柔軟而明亮,似已安靜勘破諸事,只是平和看著這梅花。

一面面紗罩了面容。

此刻她似乎沒有注意到旁邊的黑袍男子,只是安靜賞景,齊無惑沒有說什麽,同樣平和看著這千年梅花林,這些年來,梅花開了又落,落了又開,白發女子看著許久,收了視線,溫和道:“走吧。”

李玄祚訝異,卻是不知道今日老祖宗為何賞花這麽短就要走了。

他在將諸事情稟報了錦州學宮之後,就是迅速地趕回來了京城,正是因為此事。

在往日,她總要來此賞景觀花數日,方才離去的,在離開的時候,李玄祚看了一眼那邊的黑袍男子,收回視線,而這個時候,那孩子自守藏室裏面出來,被老邁夫子送來,終於找到了齊無惑,道:“前輩,我回來了。”

齊無惑看著這孩子,溫和道:“如何?可有收獲嗎?”

那孩子點了點頭,然後遲疑了下,詢問道:“前輩不去看看夫子嗎?”

黑袍帝君伸出手摸了摸孩子的頭發,笑道:“我已見過他了。”

孩子不明白。

丘看著那九碑之處的帝君和孩子,微微笑了笑,轉過身來一步步走回了原本坐著的地方——

已見到了啊。

夫子讓這個孩子來問他,是讓這孩子見他,也是讓他見到這個孩子。

於是可知道吾道不孤,知道此身文脈尚且有後來者,這樣的代代傳承之火,比起一切都讓他心中欣喜欣慰,這樣才是真正的相見,齊無惑回身看著那丘所在的方位,似乎看到丘朝著這邊深深一禮,微微頷首,拉著那孩子往前走去,輕聲詢問:

“說說看,有什麽領悟?”

這孩子嗓音還軟糯,將自己的想法和領悟都一一說出來,道人拉著他,在這人海之中,漸行漸遠,紅塵如舊,京城之外,有最大名山,名為鼎煙峰,山上有道觀,李玄祚送老祖宗回到了這山上,白發女子雙手搭在身前,在這山嶽上面看著紅塵滾滾,看著那黑袍道人拉著孩童,步步遠去。

眼底沒有什麽執著,只有平和坦然。

她看著腳下紅塵,轉過身來,白發微揚,嗓音溫和,低吟。

一步一步走過,雲霞自袖袍兩側翻卷而去了,就仿佛是這千年時間。

“今年花落明年好,但見花開人自老。”

“顧我長年頭似雪。”

“饒君少歲氣如雲。”

那孩子拉著黑袍帝君,似乎感覺到了什麽,擡眸道:“前輩?”

黑袍帝君神色溫和寧靜,道:“無事。”

他摸了摸孩子的頭:

“只是,告別故人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