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何以稱太上,何以斬人皇!

齊無惑闊別數日才回到了煉陽觀,小道士明心是很開心的,但是老道人看到了少年道人,卻是感慨許久,當齊無惑又去灑掃的時候,老道士在屋子裏面看道經,可仍舊是嘆息不已,小道士明心很好奇,湊到師父的面前,道:“師父,你今天怎麽總是嘆氣?”

“你不是說,嘆氣會老得很快嗎?”

老道人手裏面的道經卷起來,敲了下小道士額頭,沒好氣道:

“我都已經活了三百多歲,本來就已老得不成樣子了,老一老,又何妨?”

“小道士管球的多。”

小道士撐著下巴:“我才十歲啊。”

“過了年,就十一歲了。”

“嘿嘿。”

“等到了我三百歲的時候,師父也就六百歲了呢。”

“你那時候的白胡子得要垂到多低多低的啊,那時候,就是白頭發的明心推著白頭發更多了的師父出去曬太陽,還可以再養個小道士,養著兩只貓,嗯,也喂兩只三黃雞吧,就和齊師叔那樣的,一只公的,一只母的,這樣的話,每天就可以吃雞子。”

“還可以有小雞孵出來。”

“齊師叔那時候,也該滿頭白發了啊。”

年少人的思維總是跳脫得很。

老人只是笑著不說話,目光慈和,小道士明心搖了搖頭,道:“不過,師父你嘆什麽氣啊。”

老道士看著那遠處的少年道人,許久後,道:

“不知道他經歷了什麽。”

“往日他雖然在紅塵中,但是卻自有一股出塵氣在;而今雖然出塵氣仍在,卻又多出一股紅塵氣,如此,他才是真正的【入世修行】了啊,從書卷道經的道行,到了紅塵中的道行,是境界在提高,但是也是要開始面對諸多劫難的時候。”

“見他這樣的人入紅塵人世間,總想到當年的我。”

“又想到多少修道種子迷失在紅塵裏。”

“所以嘆息。”

小道士聽得懵懵懂懂的,而後問道:“我也會有那樣一天嗎?”

“會的。”

小道士又問道:“那我能和師父一樣走回道觀嗎?”

老道人的笑容溫和,好一會兒,還是這樣回答:“會的。”

“那師叔呢?”

“師父不知道啊……”

……

回來之後的第二天,齊無惑背著劍匣外出,仍舊去完成當年澹台煊所做孽債的遺願,今天的是最後一個遺憾了,是那位鏢師的遺願,說他原本想要和妻子一起退隱,尋找村落過閑散的時光,但是如今卻是做不到了。

那是一位很堅強的女子。

自小和那位亡故的鏢師一並在老師門下學武。

是青梅竹馬,也是同門之誼。

年少意氣風發的時候,也曾經一起闖蕩江湖,打抱不平,曾留下名號。

之後成婚,理所當然。

面對著丈夫的離去,她仍舊很冷靜理智。

齊無惑離去之後,那院落裏面才傳出了壓抑著的哭泣聲,極悲傷,這樣的悲傷是可以被感同身受的,如同針紮一樣地刺痛。

少年道人在門外站了許久。

袖袍掃過,那最後一行文字浮現出來,而後以敕字解開束縛,讓那位鏢師的意念留存在這裏,陪伴著自己的妻子,至此,當年在鶴連山下鎮子裏面的允諾都已經完成,今日天光尚早,齊無惑一時間沒有什麽可以做,就漫無目的地去走。

人人都有苦楚,世人不曾無情。

齊無惑在村落下,第一次踏入修行,見到被澹台煊所害的那許多人的時候,以筆墨為他們記錄下遺願,那時候的少年在心中感覺到,原來人之一生的遺憾,落在紙上也不過是筆墨幾點;後來在水雲鄉完成了那少女遺憾的時候,感覺到那諸多的遺憾和不舍。

又覺得,這絕非是筆墨幾點,終究是一人的一生。

是人世間諸多愛恨情仇,是遺憾和痛惜。

後來知道佛的法門。

於是知道,這也佛門說的五蘊八苦,生老病死,終究求不得。

一個人的名字,或者兩個字,或者三個,偶爾復姓的,是四個字。

一個人的遺憾悲願寫在白紙上,是幾行,大概十幾個字。

偌大錦州,不過數月,死者超過三百余萬,單單只是把他們的名字都寫一遍的話,大約要千萬字,而如果一個人都留下兩行文字的遺憾的話,那麽這些文字壘起來又會有多少?古代的人沒有白紙用,那時候他們剝下青竹晾曬幹,而後刻錄文字,一節竹能刻畫的文字不多。

只是這些名字,就已經足夠傾盡天下的青竹都難以記錄完整了。

盡荊、越之竹,猶不能書。

是所謂【罄竹難書】

齊無惑明白了這四個字之中所蘊含的分量。

作為修道的人,似乎該放下,但是他卻又不肯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