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黃粱夢醒(第2/3頁)

“我名聲盛的時候,皇上就打壓我,扶持宰相,現在宰相勢大,就將我喚回。”

“又找來其他二人,和我彼此制衡。”

“在這朝堂之上,竟都只是皇帝的棋子,就連想要給百姓做點事情,都要勾心鬥角。”

“說起來,我年少的時候,家裏也沒有什麽錢,只在一個小山下面,但是春日的時候自己耕種,夏天的時候去山上乘涼采風,秋日各類野果,實在是比起現在自在地多了。”

“再想如當年那樣,年少無憂,上山拾柴,已經是夢一般了,我多想要回到少年時,和你在竹林畔撫琴對談,真想要回去啊,可是這怎麽還能回得去呢?怎麽可能回去……”

齊無惑惆悵難言。

又是數年,齊無惑幾乎已經是天下第一名士,卻忽而有傳言,說他和邊疆將領勾結,欲要圖謀不軌,前一天還是上殿不趨,入朝不拜的重臣,第二日就被收入詔獄之中,齊無惑神色冷淡平和,已經不在意這些事情。

等到了那些手持利刃,鎖鏈的酷吏踢開門進來的時候,一身布袍的天下第一名士,不過是平淡吃一碗米粥,眸子平和一掃,風輕雲淡,便已將那數十名酷吏鎮住。

而後從容就縛。

因其功高,名震天下,故而不殺,只是流放於荒原之地。

下一個皇帝即位,立刻便為齊無惑平反,召其入京,任中書令,奉齊國公,以先長公主妻之,齊無惑婉拒,曾經語氣平淡和自己的弟子,也是皇帝的耳目說道:

“老皇帝要死了,要給下一個皇帝留下一把劍。”

“所以他把我罷黜,而讓他兒子為我平反麽?恩威並施,以我為劍,帝王心術,也不過如此了。”

那少年道:“皇權高遠,先生驚懼否?”

滿頭白發的老者眸子仍舊幽深,淡淡笑著道:“只覺得乏味啊。”

旋即不顧那少年的隱隱驚懼,只是平淡詢問:

“你不喜財色,不好奢侈享受,不愛美人。”

“可能勘破名之一字?”

聰穎俊朗的少年許久後回答:“學生年少,還不曾遍歷紅塵,看盡世事……”

“名之一字,此生破之。”

齊無惑飲酒大笑,後乏,揮袖令弟子出。

弟子走出,便急急赴皇宮中,將齊無惑所言盡數道出,帝王總是威嚴,年少皇帝心中的波濤洶湧誰都不知道,而後來的野史只用了簡單的言語,記錄了這一日皇帝心中的掙紮和結果。

帝懼。

遣禁衛而出。

等到了這些披著鎧甲的禁衛沖入了那奢豪宅邸的時候,老者已安然坐在屋子裏面,閉著眼睛,其氣勢猶深如淵海,眾人不敢動。

卻已氣絕。

其一生名動天下,家中賞賜的諸多財寶不知道多少;而車馬,田宅,更是數不勝數。

宅邸空洞,而墻壁之上,只留一句詩。

齊無惑,性剛直,出將入相,不喜詩詞,甚少留存,這是唯一的一句,是對他這一生宦海的回望。

“七十年來狼藉。”

那酷吏忽而覺得這六個字裏面滿是悵然悲傷。

七十年來狼藉啊……

京城外城,齊無惑神魂走出,他修行養魂之法,身死之時,神魂仍存,一步已走出百裏,所見天下繁華,而當初自己苦讀的屋子已經破敗。

少年時曾經見過的山神瓊玉出現,似乎是知道了齊無惑的命數已盡了,眼底隱隱悲愴,此刻的齊無惑鶴發雞皮,臉上已經有了老人斑,而瓊玉仍舊一如幾十年前所見的那樣,清麗如同仙人神女。

“我已經老成這個樣子了啊,可你還是當年那樣。”

齊無惑感慨,忽而笑道:

“世上,可得長生否?”

這是幾十年間的唯一一次見面,詢問和當年一樣。

但是相詢的情緒卻是截然不同。

少女回答:“鏡中花,水中月,可見不可得也。”

白發蒼顏的老者撫琴,琴韻已動山色,令雲海濤濤,幾已入道,一曲盡罷,那山峰依舊。

忽而想到年少時候的經歷,再想要回去,已不可能,這七十年追逐名利,所為是什麽呢?究竟是為了什麽呢?齊無惑按琴低吟道:

“七十年來狼藉,東壁打到西壁。”

“而今收拾歸來……”

“仍舊,水連天碧。”

曲終人盡,闔目而魂散。

唯山依舊,水流不絕,亦如當年。

亦是,惆悵。

忽而卻有人用力地推了一下他的肩膀。

仿佛夢中一腳踏入懸崖墜下,渾身冷汗。

齊無惑打了個寒顫,猛地睜開眼睛,正恍恍惚惚,看到一老者指著自己,笑道:“小子,你做夢也就做夢吧,怎麽一副要哭的樣子?”

齊無惑茫然許久:

“這是哪裏?是,什麽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