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6章
曹邑在顯陽殿裏從下晌跪到入夜, 往來顯陽殿的當值宮人內侍都瞧瞧的看這位中常侍,思索他是不是失寵了。
聞燮晚膳在皇後的含章殿用的,膳後夫妻二人對坐煮茶, 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天。
兒子在世時, 夫妻二人勢同水火,兒子沒了反倒讓他們關系緩和, 雖然回不到新婚之時, 像這樣平靜的如朋友一樣聊天是曾經沒有過的溫馨。
“陛下, 曹常侍也跪了兩個時辰,這次就算了吧。”柳景瑕勸說聞燮,實話實說:“陛下身邊本就沒幾個得力之人, 曹常侍追隨陛下多年, 忠心耿耿,陛下萬不可讓忠臣寒了心。”
聞燮斟茶的手一頓, 看向柳景瑕,輕聲說:“你知道朕是為何事罰曹邑麽?”
“不就是勸諫陛下同意聞瑾就藩, ”柳景瑕微微笑了一下,接過聞燮手裏的水壺,替他把茶斟滿, “我認為曹邑說得沒錯。”
聞燮提醒道:“聞瑾就藩, 駱氏也會跟他一同前往封邑。”
“去就去吧, ”柳景瑕嘆了一口氣,“去了也好,眼不見為凈, 總比老在我眼皮底下晃要好。”
得知兒子死訊時, 柳景瑕恨不得立刻沖到彭城王府去手刃駱鳴雁,但在皇帝幾番逼迫駱鳴雁自盡, 又反被駱喬借獻俘之名示威,她冷靜下來,跳出皇後和母親的身份,以旁觀者的角度去看這件事。
不得不說,在聞端逼宮這事件裏,駱鳴雁又有什麽錯,她不過是自保而已。換做是她柳景瑕,在那個情形下也會是那麽選擇。
只是駱鳴雁比較不走運的是,原本該為她撐腰的丈夫居然死了,倘若聞紹沒死,誰又會追究她殺了太子之過呢。
就算她這個皇後再不甘,也只能吞下苦果。
可這世上沒有如果,曾經門庭若市的彭城王府變成人人避之不及的存在,柳景瑕冷眼看著,不得不佩服駱鳴雁的韌性。
她居然撐起了彭城王府的門戶,忍著奚落與白眼遊走在建康的名利場裏,給兒子延請名師教導,收攏聞紹的舊部,拉攏朝廷的新貴,為兒子去國就藩盡一切努力。
柳景瑕捫心自問,若自己落入此等境地,能做到駱鳴雁這樣麽?
那一刻,她對兒子的死雖沒有釋然,卻也不想再對駱鳴雁為難,誰都不容易,都是為了自己的孩子。
就讓她帶著兒子去彭城郡也好,今後怎樣全看他們母子的造化。
對柳景瑕來說,誰繼承皇位已經沒有任何區別。
“陛下,您如今屬意誰為太子?”柳景瑕很好奇,就順著心意問出來了。
聞燮撩起眼皮瞅了柳景瑕一眼,沉默著,就在她以為他不會回答時,他說:“朕屬意誰又如何,不過是下一個傀儡罷了。”
柳景瑕握住聞燮的手,給予無聲的安慰。
“席榮不愧是席榮,竟然叫孫子娶了駱喬,”聞燮說道:“看著吧,下一個權傾朝野的,就是此女。就不知道席家是不是所有人都甘心為他人做嫁衣。”
沒有誰比他更清楚被權臣壓制的感受,他看著現在駱喬就像看到曾經的席榮和柳光庭。
不同的是,駱喬是靠著實打實的戰功和武力,席榮是靠著家世與戰功,柳光庭純粹就是靠著家世背景。
為什麽他當初看中的妻子人選是柳景瑕,而不是席家的女郎,原因就出在此。
“那孩子……”柳景瑕微怔。
她對駱喬的印象還停留在多年前,在含章殿前一臉乖巧給後宮妃嬪們表演碎大石的孩子。
這些年常有人在她面前提起駱喬,什麽“煞星”、“女魔頭”、“殺人如麻”這樣的形容,可很奇怪,她就是覺得駱喬始終是她印象裏的那樣,任別人形容得多生動也不信。
“那孩子為陛下開疆拓土,將來天下一統,青史之上,陛下之名定不遜於武帝。”
聽柳景瑕像是在維護駱喬,聞燮微感詫異,她們二人可說是毫無交集,皇後憑什麽要維護駱喬呢。
“朕去瞧瞧曹邑,他也跪夠了,你先歇息吧。”
柳景瑕送了聞燮出含章殿,沒注意看他究竟是不是往顯陽殿的方向走,就轉身回去。
聞端過世之後很長一段時間裏,柳景瑕都心如槁木,若不是周祈歸國,明德宮裏兩個小郡主沒人照看送進宮來,她到現在恐怕還打不起精神來。
無論現在聞燮寵愛後宮裏哪個美人,哪怕是徽音殿的那位,柳景瑕也都不在乎了。
再說徽音殿的那位,自打兒子沒了,她也失寵了,聞燮再沒進過徽音殿的門,空有貴妃之名而已。
她們這些後宮女子誰又真的比誰好呢,都是皇帝的棋子而已,可笑的是,皇帝還是個臭棋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