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七章

春去秋來,寒暑交替,飛逝的光陰一去不返。

陸行淵院子裏的小樹長了一截又一截,很快突破院落高墻的界限,探出粗壯的枝丫,朝著外界的風雨不斷地伸展,開出雪白的花,像冬月的雪落滿枝頭。

陸行淵坐在樹下的躺椅上,身上蓋了一件薄披風,手上拿著一卷書,頭微偏,靠著身後的靠椅淺眠。

婆娑樹影混合著星星點點的光斑落在他的身上,清風拂過他的臉頰,纖長的睫毛投下一片陰影。白皙的面容上泛起一層薄紅,像是沉睡的美人,在等待被喚醒。

院落外,輕盈的腳步聲越過一級又一級的台階,帶著難以掩蓋的興奮步步而來,到了門口瞧見躺椅上的人,腳步聲微頓,隨後放慢放緩。

涼風有意,過堂翻書,書聲和腳步聲混在一起。

來人在躺椅前站定,成年人的體魄投下一片陰影,他凝視著休憩的陸行淵,視線直接而□□,飽含眷戀和深切。

強烈的注視讓陸行淵不適地皺眉,來人適時地別開臉,仰頭看向一樹的繁花。

這是魔界特有的花,名為朝暮,與君朝朝暮暮,白首不離。

當初它被種下的時候只有人的小腿那麽高,現在卻已經突破了院落,在它身上,讓人看見的是無數流逝的時間。

“原來已經過去那麽久了。”來人輕嘆,視線微垂,目光慢慢地落在陸行淵身上,撞上他剛剛睜開的眼睛,嘴角綻放出燦爛的笑意:“哥,我回來了。”

青年的嗓音悅耳動聽,像美妙的音符,在這空寂的庭院裏,帶來那句陸行淵熟悉又多年未曾聽見的話。

混沌的思緒瞬間清明,迎著和煦的微光,陸行淵看清了站在自己面前的人。他有一雙像大海一樣蔚藍純凈的眼睛,臉部線條流暢而柔和,那是沒有攻擊性的長相,明媚熱烈,像春日的太陽,讓人感到溫暖。

陸行淵曾在夢中見過這張臉不止一次,但甚少在這張臉上看到如此熱切的眷戀。

他愣了愣神,聲音帶著剛剛睡醒的嘶啞:“小石榴?”

謝陵莞爾,又往前兩步,微微俯身。這一動陸行淵發現他的身上多出來了一點不一樣的東西,柔軟的覆蓋著銀白色皮毛的狼耳朵在長發間冒出頭,陸行淵一怔,視線下移,果然在他身後看見低垂的狼尾巴,

夢和現實重合了,他養的小孩出門一趟回來,覺醒了狼族的特性。

如此直觀的視覺沖擊讓陸行淵的視線過於直白,在他的注視下,謝陵有些不好意思地輕抿耳朵,露出兩分赧然之色。

“你不喜歡嗎?”謝陵不禁忐忑。

陸行淵坐起身,擡手示意謝陵低頭。謝陵聽完地靠過去,長發緊束,脖頸毫無保留地暴露在陸行淵眼前,可陸行淵的注意力卻不在這上面。他擡起手,動作直接地摸上謝陵的耳朵。

指尖的觸感十分柔軟,也十分熟悉,陸行淵的心忽然劇烈地跳動,一種莫名的情愫在心底流淌。

他似乎也曾做過同樣的事,不是喜愛,倒像是親密無間關系下的狎昵曖昧。

耳朵被人握在手中,謝陵輕顫,臉上染了一層紅潤,那雙蔚藍的眼睛蒙上一層濕潤的水霧。他和陸行淵的距離很近很近,近到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他的目光落在陸行淵的眉眼上,一寸一寸地凝視,心臟砰砰直跳,飽脹的情緒填滿內心。

緊張,曖昧,羞澀,復雜的感情在心裏翻滾,他聲音輕顫,含糊不清道:“哥……”

陸行淵猛然驚醒,看著謝陵近在咫尺的臉,他愣了愣,連忙松開手,身體往後,拉開彼此的距離。

手上的觸感沒有完全消失,陸行淵這才後知後覺地回應:“回來了?”

謝陵抖了抖耳朵,臉上還很熱,本該該有千言萬語的重逢敘舊,卻在陸行淵出人意料的動作中陷入沉默。

多年前,在謝道義那封家書的危機下,陸晚夜做出了一個驚人的舉動,他成功說服身為天地三聖之一的瑯煌收留謝陵。

同為狼族,瑯煌確實比魔族更有立場和說服力,而且他的身份讓謝道義不敢輕舉妄動,甚至會重新衡量謝陵的價值。

這是陸晚夜為謝陵走的一步活棋,當然他只是負責牽線,真正能讓瑯煌上心,不留余力相護還是要看謝陵自己。

所幸謝陵做到了,跟在瑯煌身邊修行這些年,他不但修為節節高升,還成功激活了體內的狼族血脈,顯露出狼族特征。

他向瑯煌展現了自己的價值,也讓瑯煌知道他的付出沒有白費。

只不過這一步必活的棋有一個必須的交換條件,謝陵自願離開,並且在這期間不見陸行淵。

瑯煌分開二人,這一別就是十年。

十年前還能同睡一張床的兩個孩子,十年後各自成長為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