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一章

北蒼大森林下了一場雨,四周的靈植開始野蠻生長,手臂粗細的藤蔓在大樹上纏繞了一圈又一圈,如果仔細看,就能從那纏繞的隙縫中瞧見裏面裹著的屍體。

白花花的身體在外力的擠壓下爆開,鮮血淋漓,被那些靈植瘋狂吞噬。

血腥味散開,混合著 林間枯枝敗葉的腐爛味,濃郁的讓人掩鼻作嘔。

“七殿下,這裏不是修整的地方,你再堅持一下。”

淩亂的腳步聲穿過密集的叢林,一輕一重,一實一虛。四周的藤蔓晃動,它們嗅到血腥味,正在尋找自己的獵物。

謝遙捂著噗噗往外冒血的肩頭,深可見骨的刀傷幾乎要砍掉他的整條胳膊,翻卷的血肉下是深深白骨,因為大雨的沖刷肌肉已經在泛白。

他的手無力的垂著,面色蒼白,嘴唇泛青,眼神稍顯潰散,狀態極差,如果不是有人攙扶著他,他此刻恐怕連站起來都困難。

“白澤,你別管我了。”謝遙眼前陣陣發黑,刀傷加上屍毒,他的身體已經到了承受的極限。

在這危機四伏的森林中,前路是未知的危險,身後是窮追不舍的追殺,他心裏很清楚,他逃不掉了。

他帶出來的護衛為了保護他,死在二皇子和三屍宗的聯手偷襲中,如今他身邊可用的人竟然只剩下一個原本該他保護的白澤。

至於謝道義安排的白袍衛,本身就是一個騙局,他們的目的是幫謝道義解決不聽話的棋子。

謝遙選擇了禦獸宗,有了自己的野心,自然成了謝道義放棄的人,誰讓禦獸宗和謝道義不對付?

謝遙心中止不住的苦笑,虧他活了幾百年,明知謝道義的虛偽,到頭來卻還不如謝陵看的明白。他們這個父皇的眼裏,壓根就沒有骨肉親情。

皇子妻子,最後都不過是一枚棋子,謝陵是,他是,誰又敢說謝遲不是?

他曾經期盼的已成空,這場大雨倒是讓他徹底清醒了。

只可惜太晚了……

謝遙閉了閉眼,白澤攙扶著他的胳膊結實有力,炙熱的體溫透過衣衫傳過來,讓他冰涼的身體感受到一點熱度。

他一生爭過鬥過,負過師恩負過親友,臨了了眼前浮過的是司文帶笑的臉。午後的庭院安靜,他大大咧咧的躺在樹上,從來不把他這個七皇子的身份放在心上,隨意的親近,體貼。

謝遙不禁想:“雖是沒見過面的師弟,但以你的脾氣,肯定不會讓他死在這裏。”

司文一向有兄長的風範,謝遙的眼睛有些熱,道:“白師弟,你帶著我很難逃出去……”

謝遙的話還沒說完,四周就響起沙沙沙聲,像是有什麽東西從壓過草叢,以極快的速度接近他們。

沈熾腳步微頓,面具下的臉色難看極了,他握了握拳,骨頭咯吱咯吱作響,也沒聽清謝遙說什麽,握著他胳膊的手猛然發力,身體微蹲,直接將人背到背上。

“七殿下,摟緊了,更麻煩的東西來了。”

謝遙一個猝不及防,整個人就趴在寬闊的後背上,隔著衣服,沈熾隆起的背部肌肉像石塊一樣,有些硌人。

但眼下不是在意這種事的時候,身後的沙沙聲越來越近,一股潮濕的水腥味彌漫。謝遙環顧四周,窺見晃動的林葉間,閃過一顆巨大的蛇頭,那雙眼睛幽如磷火,冰冷瘆人。

謝遙打了個冷顫,以他拜師禦獸宗多年的經驗來看,這絕對不是一頭沈熾能解決的妖獸。

“放我下來。”

謝遙不想連累沈熾,把他留下來,他起碼能拖延一點時間,讓沈熾離開。

誰知沈熾充耳不聞,拿出一段鮫紗把謝遙罩住,將人綁在自己身上後,足尖一點,借力而起,身形敏捷地在叢林中穿梭。

謝遙被嚇了一跳,連忙伸出完好的那只手摟住沈熾的脖子。

林中危機四伏,虛空之地亦有妖獸虎視眈眈,謝遙的狀態不好,沈熾不敢飛的太高。他幾乎是貼著叢林飛躍,神識散開,一邊跑一邊觀察周圍的情況。

身後的蛇妖窮追不舍,龐大的身軀壓倒一排排的大樹,尾巴擺動間地動山搖。沈熾被追的煩了,幾次握拳想停下來一較高下都硬生生忍住,他這個身份可不適合當英雄,謝遙的狀況也不允許他在這裏戀戰。

沈熾心裏憋屈,但還是冷靜地思索脫困之法。

在這片森林裏,妖獸不止一頭,它們各自占據一片區域,平日裏井水不犯河水。沈熾不想正面和蛇妖對上, 他打算把蛇妖引到其他妖獸的地盤上。

叢林的雨越下越大,粘稠的雨滴黏在身上的感覺很不舒服,沈熾覺得被雨淋到的皮膚有些癢,他不經意間擡手一抹,手背頓時猩紅一片。

雨幕裏是無數微如塵埃的蟲獸,它們一黏上就會釋放出麻痹神經的毒素,讓人感覺不到疼痛。血腥味對它們有著致命的誘惑,一旦被它沾上,它就會鉆入傷口,從裏到外把人啃食個精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