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勾引◎

寒夜沉沉, 冷浸溶溶月。

謝柔嘉望著地上兩個拉得極長,像是糾纏在一塊的影子,“本宮以為, 如駙馬這般高潔的端方君子, 不會邀功。”

“殿下這話不對, ”今夜吃醉酒的男人似乎格外不同,“裴季澤在殿下面前,永遠做不了君子。”

謝柔嘉不解,“為何?”

他眸光沉沉低望著她, “因為裴季澤的心裏藏了太多私心。”

謝柔嘉被他盯得不自在,偏過臉去,“這些時日駙馬為鄂州所作的一切, 本宮皆看在眼裏, 明日本宮就會遞一份奏疏回長安,為駙馬請功。”

話音剛落,墨發上,肩膀上落了些許雪粉的男人緩緩開口, “殿下明知, 微臣想要的並不是這些。”

“那駙馬真是高估本宮, ”她神色淡然, “駙馬一向心思深沉, 本宮猜不出, 亦不想猜。”言罷要走。

誰知走了一段距離, 身後的男人卻並未跟上裏,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

一襲墨狐大氅, 容顏若玉的男人佇立在漫天飛雪裏, 一對含情眸裏沁入溶溶雪色, 像是被主人遺棄的小狗。

謝柔嘉問:“不回去?”

他輕輕揉捏著眉心,“頭昏眼花,實在走不動。”

謝柔嘉遲疑,“席間不就才吃了兩杯酒,怎就醉成這樣?”

他垂下眼睫,“微臣酒量不大好。”

謝柔嘉幾乎從不曾同他一塊吃過酒,且他為人一向克制,也甚少飲酒。

無論如何,他今夜確實立了大功。

謝柔嘉走上前去,拉著他的衣袖。

他這才乖乖地跟她走。

兩人才入馬車,他將自己的頭擱在她的肩膀上,“我先睡會兒,待到了再叫我。”

謝柔嘉原本想要推開他,誰知他竟已經睡了過去。

他這些日子為整個江南道的政務宵衣旰食,幾乎都不曾睡過一個好覺。

謝柔嘉終是沒有動手推開他。

兩刻鐘後,馬車終於在柿子巷的“家”門口停下。

謝柔嘉瞥了一眼枕在自己肩頭的男人,“到了。”

平日裏睡覺一向警覺的男人未動。

謝柔嘉垂睫盯著近在咫尺的俊臉瞧了片刻,一時起了玩心,伸手捏住他的鼻子。

果然,不消片刻,睡夢中無法呼吸的男人被憋醒,歇落在下眼瞼的長睫微微顫動,緩緩低睜開眼睛,見是她,又重新闔上,睡意濃濃,“我再睡會兒。”

謝柔嘉道:“外頭冷,回去再睡。”

他“嗯”了一聲,人仍是不動。

謝柔嘉只好道:“那駙馬留在這兒,我就先回去了。”說著推開他的頭要下車,卻被他扯住衣袖不放。

他巴巴望著她,“走不動,勞煩殿下攙我一把。”

這會兒夜已經深了,院子裏靜悄悄,唯有廊廡下下的紅燈籠還亮著。

這樣冷的天氣,謝柔嘉也不好再將人自暖和的被窩裏叫醒,認命地扶著他一路入了書房。

好不容易將人扶坐在椅子上坐下,累得氣喘籲籲的謝柔嘉正欲回房,又被他叫住。

眉目若雪的郎君扶著額頭,濃黑的眉微蹙,“頭疼,勞煩殿下倒一杯茶。”

天氣冷,屋子裏雖燃著炭火,可茶水卻早已涼了。

謝柔嘉重新打了水擱在爐子上燒水。

水燒開還得一會兒,謝柔嘉才在一旁坐下,吃醉酒的男人又開始叫魂。

她走到他跟前,“又怎麽了?”

他擡起長睫,道:“眼睛疼。”

謝柔嘉打量著今夜矯情到極致的男人,嗤笑,“怎麽,駙馬這是將酒吃到眼睛裏去了。”

他眉頭皺得愈發緊,“那倒沒有。”

謝柔嘉見他很難受,俯下身,潔白的指尖落在他微紅的眼角 ,“是眼睛裏頭疼,還是眼皮子疼?”

眉目若雪的男人順勢將她攬坐在自己懷裏,醉眼朦朧地望著她,“哪裏都疼,勞煩殿下替微臣吹一吹。”

謝柔嘉眸光落在他圈在自己腰間的大手上,嘴角微微上揚,“駙馬該不會是想借著酒勁兒勾引本宮吧?”

“那,”他喉結微微滾動,“殿下願意被微臣勾引嗎?”

謝柔嘉正欲說話,方才連路都走不動的男人一把將她抱坐在自己腿上,微微傾身上前,與她鼻尖抵著鼻尖。

謝柔嘉一時沒動。

他亦沒有下一步動作,就那麽抱著她。

兩人僵持片刻,謝柔嘉到底沒有他臉皮厚,偏過臉去看窗外。

屋外雪勢漸大,漫天飛雪簌簌落下。

原來江南也不見得多暖和,雪下得與長安一樣大。

她不知怎的就想起有一年冬天,也是這樣大的雪,她生了病,特別想要吃趙老伯家的板栗,非鬧著要吃。

文鳶差了阿敬去買,卻並沒有買到。

因為雪下得太大,趙老伯根本沒有出攤。

心裏很失望的謝柔嘉正披著衾被坐在榻上發悶,一襲墨狐大氅的美少年就那樣毫無征兆地出現在她窗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