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動了胎氣◎

謝柔嘉聽到裴季澤的話, 心裏不知為何有些酸楚。

這些日子他每日忙得腳步離地,莫說關心,連句順耳的話都不曾說過。如今不過是一句稀疏平常的話, 他竟如此說。

她沉默片刻, 道:“你若是倒下了, 鄂州的百姓怎麽辦?”

“那柔柔呢,”他追問,“柔柔在心裏如何想?”

謝柔嘉並未正面回答他的問題,問道:“為何不告訴我, 朝廷的賑災餉銀還未到?”

“便是告訴殿下也於事無補,”他輕輕揉捏著眉心,“只會叫殿下覺得憂心。”

“裴季澤, ”謝柔嘉一臉嚴肅地望著他, “當時脅迫我來江南時,你不是這麽說的。你說,需要利用我的名聲來替你在江南站穩腳。眼下,我心甘情願給你利用, 你為何不用?鄂州若是缺糧, 你告訴我, 若是能搶, 我替你搶來。左右我名聲不好, 也不在意再多擔一個。”

“可微臣知曉殿下並不是那種人, ”裴季澤伸手將她拉至跟前, “殿下是這世上心底最好的女子。”

“別拿這話糊弄我,”她抽回自己的手, “現在要怎麽辦?”

“微臣已經在想法子。”他拿來氅衣穿上。

謝柔嘉見他要出門, 攔住他, “都說不許出去!”

“再過幾日就是冬至,各地已經陸續開始下雪,我必須要趕在下雪前安置好所有的災民。否則一場雪過去,不知要埋骨多少人。”已經穿好氅衣的男人囑咐,“這幾日冷就莫要出門去,免得動了胎氣。”言罷離了屋子。

直到那抹高大挺拔的墨色身影消失在月門,謝柔嘉撫摸著根本就不存在的肚子,問:“文鳶,我來時一共帶了多少錢?”

文鳶想了想,“五千貫。”

謝柔嘉沉吟片刻,吩咐,“去把阿奴叫來。”

文鳶見她神色嚴肅,也不多問,即刻去尋阿奴。

半個時辰後,阿奴匆匆趕回來。

謝柔嘉上下打量他一眼,“忙什麽去了?”

阿奴道:“去幫著駙馬建屋子。”頓了頓,又道:“駙馬,極好。”

阿奴雖只是她的部曲,可骨子裏野性難馴,甚少這樣稱贊一個人。

謝柔嘉想了想,吩咐:“去幫我辦一件事。”

大忙她幫不上,可小忙,她身為公主,總要幫一幫。

*

鄂州城越來越冷。

裴季澤回來的也越來越晚,甚至有幾晚,謝柔嘉根本不知他幾時回來。

她倒是經常從河邊漿洗衣裳的婦人們聽到關於裴季澤的消息,都是他們的裴青天,有多麽的厲害,在跟老天爺搶人。

可他們不知道的是,他們的裴青天,已經好些日子不曾睡過覺,活得比烏龜還要淒涼。

又說,裴青天臂剛來鄂州時憔悴了,回頭公主瞧見不曉得多心疼。

她們胡說,公主才不會心疼他,沒拿話刺激他,已經是高擡貴手。

她憋著勁兒等困厄過去,好好報仇。

不過這樣聽一聽,倒像是心裏有些安慰。

仿佛裴季澤真是無所不能,憑空變出銀子來。

*

冬至這一日,就連氣候比較暖和的鄂州也飄起雪霰子。

坐在榻上的謝柔嘉望著外頭地上白茫茫一片,心想這樣冷的天沒有棉被禦寒,一早醒來,不曉得又要凍死多少人。

她不免有些憂心:“阿奴還未歸?”

文鳶搖頭。

謝柔嘉還欲說話,突然感到一陣腹痛,頓時疼得直不起腰來。

文鳶見她面色發白,嚇得個半死。

好在只是疼一會兒就過去,待謝柔嘉緩和些,她道:“咱們現在就去醫館瞧一瞧。”

謝柔嘉正欲說話,忽聞外頭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

片刻的功夫,阿奴入內,一臉喜色,“幸不辱命,已替公主辦好了!”

謝柔嘉大喜,“走,去瞧瞧咱們的裴青天!”

*

城外。

裴季澤一臉凝重地望著眼前的場景。

幾個衙役與醫者在臨時搭建的棚屋裏忙進忙出,不時地擡出一具已經凍得僵硬的屍首來。

一旁的鄭遠愁雲滿面,“能籌集的棉被棉衣都已經籌集完了,可還是不夠。”朝廷的賑災銀子再不下來,不等餓死,也先凍死了。”

裴季澤吩咐道:“著人統計好凍死的人數,所有遺體一概火化掩埋。另吩咐醫師每日熬煮驅寒的湯藥,避免發生瘟疫。”

鄭遠應了聲“是”,正欲說話,忽聞後頭傳來一陣馬蹄聲,回頭一看,只見一行人策馬朝這邊來,為首的是一身披紅狐裘,生得雌雄難辨的美少女。

正是裴禦史的“幕僚”。

只見她後頭好像還跟著十數輛牛車,也不知上頭裝了什麽,如同一座座小山朝他們的方向移來。

鄭遠下意識看向裴季澤,只見對方已面色大變,疾步迎上前去。

那馬兒才靠近,他竟不顧危險,徒手勒住韁繩,一把將馬背上的人抱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