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師父(第3/3頁)
謝韞柔若經霜蒲蘭,若這個孩子再落下去,她此生也難有孕了。
“那不談此事,這遭過後,皇嫂的身體可還能被調養起來?”
她更怕的是這種三番兩次的摧折會於謝韞的壽數有礙。
“奴婢亦不知。”
長公主的步子不自覺加快,曠然宮道間回蕩著蛩音,卻只能無頭無腦地撞在各人心上。
待入得殿中,謝韞被掩在錦繡帷帳之後,壓在華美衾被之下,沉沉無知覺。
“娘娘適才才睡下的。”腳踏上的小宮女亦是一雙綿紅淚眼,低低稟道。
元承晚頷首,將步子放得極輕,欲要親自上前一觀謝韞面色。
這千工拔步床台高面闊,鏤金刻鳳,可謝韞躺在裏頭,只占了極小的一片地兒。
元承晚凝她半晌,彎身悄悄將她一截伶仃慘白的腕塞回被子裏。
謝韞生的極美,下頜尖尖,額面秀致。
哪怕此刻無知無覺地闔眸,亦能看出些惹人憐愛的柔婉。
可元承晚記得小皇嫂方成婚時,一張面龐帶些稚氣,笑起來團團如滿月,無陰無翳。
她這些年漸漸成熟起來,成了誰都挑不出一絲錯處的皇後,素日也常同她講那套婦必敬夫的道理。
謝韞說哪怕是皇兄,閉起門來也需她多哄著他些。
元承晚不知她是怎麽去哄。
可是這樣一個冷漠多謀的君王,一個在此刻都不願在妻子面前露出淚眼,與她分擔苦澀的丈夫,她若要哄他,又該花去多少心思呢?
她若哄好了他,又有誰來顧她呢?
元承晚倚坐在床頭許久,終究沒等到謝韞蘇醒。
臨走前,長公主替皇嫂掩起帳幔,徑自離開。
她尚有一件緊要的事須得問問皇兄。
元承繹仍在方才的高台之上,元承晚卻不知他這冷風是為誰而受。
與其在這裏自苦一般地吹著冷風,何不如陪到皇嫂身邊,以丈夫的肩膀與她分擔些許傷痛,帶去安慰。
“皇兄——”仿佛連她的聲音也要被吞沒在風中。
元承繹再回過身來,又是一副深沉難測的面孔。
方才的片刻脆弱已然被化解在冠冕龍袍之下,被化解在他沉沉難辨喜怒的眼中。
“皇嫂她睡了過去,”長公主微微被風吹的眯了眸,捋開唇畔碎發,道,“若當真的話,皇兄你預備怎麽辦,皇嫂她……”
“狸狸,”
元承繹出聲打斷了她,話音同他的意志一般,沉硬如鋼,卻冷酷無比:
“皇家不能沒有繼承人,你知曉的。”
元承晚啞然,所有話都被堵在喉頭。
皇兄登基七年未曾選過秀,若此番當真決意如此,自己甚至找不到任何理由來勸誡一二。
於天下,選秀之事乃是世家樂見其成的,他們亟需從自己族門中貢獻美人,腰肢如柳唇如蜜,就此軟化君王的意志。
於私,她身為天子親妹,她不該說什麽。
可是她在此刻仍多了句嘴:
“皇兄,皇嫂是個極好極好的女子,她這五年吃了太多苦。若……若你當真,當真要有那一日,你莫要負她。”
元承繹未答。
她卻執著地望著皇兄的眼,要等一個回答。
於是誰人都沒有留意殿角處消失的一片衣袂。
正是方才帶長公主入殿的那名宮人。
她一貫受皇後器重。
而此刻正該沉沉睡去的謝韞也茫著一雙眼。
那張素來綻著溫和笑意的美人面難得可以休息一會兒,不帶什麽表情,就這麽漠然地盯著帳頂承塵。
仿佛要同她腹中那個被放棄的孩子一道,就此被湮沒於這金玉堆出的巍巍皇城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