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自棄(第3/4頁)

“為什麽?”

姣美女子雙眸溜圓,好似幼時聽長者敘講傳奇,又要急急追問“後來呢”的天真小童。

男人擡眸,信手為她拂去唇畔一縷碎發,坦然道:

“因為臣同殿下一同入禁中請賜成婚那日,曾同陛下傾訴過對您的一片癡心。”

所以,他信我對你早有圖謀。

而後更是伺機而入,就此沉淪到底。

元承晚回想起那日。

兩個男人在殿中密談良久,留一人她在水榭苦等。自己事後還好奇不已。

原來,他竟是在裏頭對皇兄說這些話麽。

長公主一時念閃情遷,甚至顧不得裴時行捋發時不經意撫觸過她的瑩白耳垂。

只一不小心,便將心底話順著口說出來:

“啊——竟是這樣,那你要真死了,還有本宮的一份罪過呢。”

她話音仿若呢喃,卻逃不過耳力極好的禦史大人。

裴時行一時好氣又好笑。

美人紅唇鮮妍柔軟,卻總要吐出些可惡又狠心的話來,真該好好懲罰。

裴時行目色凝在她嬌若玫瑰的唇間,極力克制住某種輕褻下流卻又叫他賁張血脈的念頭。

只溫然問道:“殿下方才說什麽?”

元承晚緩緩起身:“本宮方才是說,若如卿家這等,於家國效信獻力的賢能忠良死於奸惡之徒的攻訐,那即便是本宮,亦有罪過。”

“殿下信我?”

裴時行雖心有計策,卻也因她的一句軟話而眸中一亮。

“本宮相信你。”

這倒不是浮於表面的一時安慰推脫。

元承晚不知這算不算偏聽偏信。

可縱她平日對裴時行這個人有諸多不耐,但若論及此人品行,自己竟是從未有過半分懷疑。

她猶擔心裴時行不信,認真地點了點頭,眸中光點燦然:“真的。”

裴時行在這樣的目光下有一瞬因對她的欺騙而感到愧怍。

可小狸奴這般無辜稚純,不騙一騙怎麽好?

“臣這一生恣意輕狂,少年得志,未料竟就要如此草率而作終。”

他眼睫垂下,渾身颯然清骨也隨著一股意氣的散失而頹然落拓下去。

再不似從前端居明堂的矜冷謫仙。

“可殿下知臣心慕著您,陛下也知,待臣身滅,天下人都會知。

“此生得卿作婦,得天下人知我傾心愛慕,臣已然滿足了。”

裴時行話中忽然顯露出一種萬事成空的寂寥意境。

他似想起什麽,又緩聲交代道:

“臣素日狹隘,嘗因沈郎君爭風吃醋,不禁在心頭暗自對比過,便生出愁怨,怨殿下對臣的冷淡。

“但今日才知,臣本就是強求一場。”

他自嘲地扯了扯唇。

“您同沈郎君兒時便生竹馬之誼,臣又憑什麽呢,我知,我永遠都無法介入那樣好的一段昔日時光。

“便是如今,您二人在一處總有談不完的話。不似臣一般寡言木訥,怎麽追也追不上。

他呵然一笑。

“待臣走後,您同沈郎君前緣再續,重修舊好便是。

“若得望人間一對檀郎謝女再結良緣,臣在地下想必亦會有瞑目之感。”

他將目光落在長公主腹間,那兒已然隆起個小山似的弧度。

是他同她的精血一寸寸交融而出的小生命。

“孩兒的名字便交由他取罷,沈郎君既有慕道之心,想必慈悲為懷,定也能接受這個孩兒。”

他好似在交代自己撒手後的遺言。

其實若當真到了這個地步,識趣些的男子自該向貴主求一封放夫書抑或和離信,就此別過,免得牽連家人才是。

可裴時行先是半真半假,至後來一口濃醋入喉,他愈說便愈起了委屈之心。

說到後頭幾乎自己都要入戲,恨不能同元承晚鬧上幾番。

卻在話到酣頭時也不敢提半句放夫書。

他真怕他這句話一出,長公主當即便助他得償所願。

元承晚聽他聲情並茂好半晌,甚至幾欲淚下沾襟。

可其實還是不大相信。

尤其到後來,他甚至違背了裴時行這個人的天性意志,自嘴巴裏莫名吐出的話。

俱是裴某人下輩子也無法擁有的慷慨心腸。

下藥一事背後勢必還有真兇暗藏,隴上之事如今既已發現破綻,便意味著破局之時指日可待。

所以,她更傾向於認為,這是皇兄同裴時行的合謀做戲。

意在將計就計,引蛇出洞。

對方既然在此時主動暴露了下藥真相,甚至主動牽引出隴上之事,便是有所圖謀。

那便待他一待,叫暗處的真兇先忍不住跳腳。

可裴時行這副模樣太可憐了。

她發問:“皇兄當真這麽說?”

裴時行默了一瞬,似乎又一次被旁人的疑慮刺痛。

只低首闔眸,語含譏嘲道:“呵,殿下若不願信便不信罷。”

元承晚卻神色莫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