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夫人(第2/4頁)

謝韞目中也蘊著笑意,欲要同辛盈袖說些什麽。

卻在下一瞬擡眸時見她斂了笑意,變換神色。

謝韞當即提了心追問:“盈袖為何蹙眉,可是狸狸身子有何異樣?”

元承晚也將視線落到她面上,神色安閑,倒是並無多少慌張。

兩位貴人都在等著她的答復。

辛盈袖咬唇掙紮片刻,終於望向謝韞:“殿下可否屏退眾人,臣有些私事想講。”

謝韞會意,允了她。

待目送著眾侍人合門離去,辛盈袖終於輕聲道:“長公主殿下脈象圓滑,三指之下皆跳如滾珠,當是懷喜之相。”

“如今看來,孕相約兩月。”

她抿了抿唇,下了定論。

殿中一時寂靜。

元承晚只覺腦中被懷喜二字擊的一片空白。

她事後喝過湯藥,當日也由禁中經驗豐富的嬤嬤按揉腰腹,將其盡數流出。

這明明是歷代宮闈裏頭最穩妥私密的法子,怎的在她身上就失卻效用?

她一時生疑,自己是否當真懷妊。

抑或者說,是否男女間只那一件事才能使女子懷妊?

三人一時無話,辛盈袖察言觀色,知自己此刻不便居留,識趣告退。

謝韞自方才便沒展過眉。

竟有這一日,醫官在千秋殿中道出“懷喜”二字,她卻不覺歡喜。

“狸狸,此事……你可有取舍,預備如何處置?”

元承晚適才披紅的面已是煞白,恍若一尊剔透脆弱的玉雕,無知無應。

她難得陷入這般窘境,心中千頭百緒如絲線密密麻麻繞上周身。

謝韞靜待幾息。

終於聽她道:“不瞞皇嫂,我心中已有定奪。”

長公主目光已然恢復清明銳利:“狸狸鬥膽,還請皇嫂暫且為我隱匿此事,容我向皇兄親自稟明。”

謝韞目光憐惜,自是應承。

她探手覆到元承晚手上,聲線亦在一片溫暖中愈發柔軟:

“狸狸莫怕,皇嫂曉得厲害。只是——”

溫婉的皇後通身沉寂,恰如菡萏含露猶泣,纖肩亦難撐重重宮袍。

“若你想留這孩子,定要好好安養。”

元承晚聞言下意識撫了撫小腹。

乍聽此言,她心頭亦是不好受。

皇兄與皇嫂鶼鰈情深,卻始終於子嗣一事上無緣。

這五年間,皇嫂小產過兩次,她至今難忘兄嫂二人彼時黯然悲痛的面色。

元承晚輕輕回握謝韞柔軟溫熱的手:“多謝皇嫂提醒。我幼時聽聞,兒女皆是緣分,應時便至。皇嫂不妨寬心,不必憂懷。”

謝韞含悲忍悒,只微微笑了笑。

今日情狀已不適合清心閑談,元承晚很快便告退,準備打道回府。

待鸞車行至丹鳳門外,卻遇到方才先走一步的辛盈袖。

她應是在暑熱中等候多時,光潔的額上汗意點點。

元承晚見是她來,眼底漫出宛然笑意。

辛盈袖亦是眉眼清瑩含笑。

鸞車在原處稍停片刻,鞍前駢立的兩馬於烈陽下輕輕甩尾,不耐地噅聲打著響鼻。

車內的辛盈袖並不閑言,只低語道:“殿下目前胎相安穩,腹中胎兒情狀甚好,不必多慮;只是——

“若要做旁的決定,如今已兩月,不能再拖。”

話畢,她又自醫箱取出紙墨,低頭寫下幾張方子。

待墨幹後折了兩折,交予元承晚,目色誠摯道:“此二者皆是太醫署中歷代流傳的良方,是最溫和不過的法子,殿下盡可安心取用。”

元承晚接過藥方,依言垂眸。

待又一次意識到此為何物時,仍覺反應不不過來。

她雖強自鎮靜,但實則自方才起,頭腦心神便確然被“懷妊”二字攝住。

此刻細望一眼,只見兩份方子分別於背面做了標記。

一份是圈,另一份圈中多了一個墨點。

“婦人懷妊,本就是難關險境,留或不留皆有風險。”

“臣只望殿下鳳體康安。”

辛盈袖言語懇切,以醫者身份、亦以友人身份將孕況仔細告知,隨即便徑自離去。

元承晚撩起車簾,透過刺目日光恍惚望著她細弱肩膀挎著醫箱疾行而去。

身上的絳紫官服被風鼓滿衣袖。

垂眸再望手裏的兩張藥方,這時倒是當真忍不住失笑。

她安慰皇嫂的“兒女緣分論”未必發乎本心,只是——

適才尚在感嘆崔恪的兒女債,怎的這麽快就輪到她。

孩兒莫非當真是債?

這個孩子——

元承晚探手到腹部,仍是覺得怪異,這裏頭怎會有個孩子。

當時便沐浴了,藥也喝了,摁也摁了,竟還是沒防住?

她不知是不是該罵裴時行。

可她就是想罵:“這個賤人!禍種!”

亂麻一般的心緒並未因這一聲叱罵疏解些許。

長公主目色深思,手上無意識地撫過紙頭記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