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追緝(第4/13頁)

“哎?你說話就說話,別夾槍帶棒的,我甲亢好多年了一直吃藥控制,你不知道啊?”

“就知道才這麽說的。不知道我還不這麽講了呢!”

一個不合時宜的外地口音打斷了眾人的笑罵。

“哎,兄弟們,咱這兒有沒有一個叫阿凱的啊?”

蔡彬摘下安全帽,脫掉工服,光著膀子大口嗦粉,跟身邊的工人們沒什麽兩樣。

其中一個年歲偏大的工人把頭從盒飯裏擡起來,嘴邊油光鋥亮,拿筷子一指,含混不清地說:“那不就是阿凱嗎?”

蔡彬忽而失重了,仿佛從萬米高空墜落,心就堵在嗓子眼狂跳不止,下一秒就會蹦出來。他緊閉雙眼用力呼氣,終於平穩落地。

他順著老工人手指的方向看過去,一個身著工服,頭戴安全帽的工人縮在角落裏,獨自一人享用著午餐,顯得和其他工人格格不入——

最重點的是,他面對著施工擋板,背對著眾人,蔡彬換了幾個角度都看不清他的臉。

蔡彬手心的汗一下比身上出的還多,他掏出手機,長按“1”,那能直接聯通他的緊急呼叫人程兵,手機屏幕剛跳轉到撥通界面,他一下就把電話掛掉,放下手裏的炒粉朝那人走去。

蔡彬盡量讓自己腳步輕盈,直到那人身後,對方也沒有發現他。他點了點對方的肩膀,喊了一句:“阿凱?”

對方嚇了一跳,一下就站起來,作賊一樣回過頭。

不是,不是王二勇。

那是一張蔡彬完全沒有見過的臉。

他手捧著鐵質飯盒,嘴裏塞著半根雞腿,一看就是家裏給準備的午飯。

蔡彬笑罵道:“你這人,自己吃獨食是吧,好像怕我們跟你搶似的!”

那人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蔡彬迅速給自己找了個台階,他向身後指了指:“那邊老幾位讓我來看看,你為啥不跟大家一起吃飯,怕你有啥問題,沒事兒了,你自己慢慢吃吧。”

蔡彬失落地走回眾人中間,重新捧起粉,一筷子就卷掉半盒。

那邊是說通了,可這邊的老工人卻露出了狐疑的目光。

“你打聽阿凱做啥子?”

蔡彬不假思索,把早已考慮好的答案說出來:“我總聽你們說阿凱阿凱的,對不上臉,我剛來,認認人,以後跟大家好好處。”

老工人繼續追問道:“你就單問阿凱?我們幾個叫啥你都知道?”

蔡彬拿筷子點了點,學起了老工人的口音:“老趙,老王和老陳嘛,天天一起做工,還能不知道你們?”

老工人的表情終於放松了,他吃完了盒飯,用胳膊肘懟了懟蔡彬:“你是湖南人?”

蔡彬一愣,下意識點了點頭。

老工人笑了:“早看出來了,吃粉吃得比盒飯開心多了,裏面都是辣椒,跟我們一樣能吃辣。”

蔡彬看著盒裏只剩一點的炒粉,恍然意識到這段時間跟著程兵追拿王二勇,對自己的改變之大。

他突然一皺眉,一股異樣的感覺從身體內部傳出來,幾乎無法壓制。他幹嘔兩聲,趕緊拿出自己的水壺,灌了幾口溫水,捂著肚子把炒粉扔到垃圾箱內。

……

窗簾薄厚適中,如博物館裏的影壁,午後的陽光照進來,把窗簾上梅蘭竹菊的圖案打在房間裏,投射出好看的剪影。位於二樓的屋內放著舒緩的音樂,還能微微聞到艾草的香味。十余人兩兩一組,大多是閨蜜或母女,他們分別圍在自己的工作台旁,把植物根莖修建出錯落有致的長度,接著把五顏六色的花朵固定在形狀非常藝術的容器中。

這是一間插花培訓班的教室。老師頭發燙了微卷,發質很好,陽光照射不強烈,卻也反著光,她穿著樸素但落落大方的長裙,輕巧地在工作台之間穿梭,盡量不打擾學員的工作。偶爾,她會俯下身,輕柔地對學員指導兩句什麽。

突然,窗戶打開,電鉆工作的聲音生硬地插入,一把螺絲刀和一把扳手從窗外遞過來,風把窗簾吹起,室內溫和恬淡的氣氛蕩然無存。

老師傅在裏面接應,程兵解開安全繩,滿頭汗水地跳進來。

眼前的老師傅是程兵見過歲數最大的空調維修工人,不知道為什麽還在工作,他對待程兵像父親一樣體貼,似乎跟長沙那位一樣,又想把一身技能都交給程兵。一想到這裏只是人生的中轉站,程兵心中就冒出一陣對老師傅的愧疚。

老師傅甩過來塊手帕,程兵擦擦汗,說了句:“搞定了,試試空調吧。”

啟動提示音愉悅地響起,室內正在插花的學員們都停下手頭的工作,三三兩兩鼓起掌,插花老師遞給程兵一瓶水,柔聲說了句:“辛苦了。”

程兵擺手不要,對方執意要送,程兵擡頭一看,瞳孔猛地震顫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