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第2/2頁)

他停在這裏,不敢邁步。

可藺獲只當未懂,他兩步上前直接打開了牢門——

“殿下……”

“殿下——”

虞德年撕心裂肺地聲音頓時回蕩在每個人的耳中。

楊以恒面色猛地一沉,心中升起的怒火瞬間燒融了因愧疚而產生的怯懦。他大步走進鎮撫司獄,循聲一路走到虞德年的牢門之外。

這身形圓潤,貫會尋墻頭屈膝的老頭雖蓬頭垢面,可也看得出沒有被人行過刑。他此時被人束在牢房木柱上,竟然還試圖去磕頭。

“殿下,殿下!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唯一能決定他生死的人就站在他面前,他卻完全看不見。只知道向著虛空中的符號祈求。

楊以恒看著他,一瞬間只覺自己似乎墜入了無邊寒潭。

無數的刺骨寒冰紮著他,無盡的潭水捂住了他的口鼻,冰冷和寂靜同時蓋住了他的耳朵。

令他不得聽、不得聞、不得看。

鎮撫司獄原來竟是這樣的地方。

而他的嘉哥,竟在這裏住了那般久。

楊以恒站在門外,面色越來越白。

許久後,他才挪動了自己僵硬的腿,慢慢往鎮撫司獄之外走去。

幾十人擁簇著他,似乎也帶不來絲毫的暖意。直到邁出鎮撫司獄,看陽光傾瀉而下,刹那之間,他竟有重活一次的感覺。

“藺獲,虞德年怎麽說。”

“抓他之時,虞大人說,他只要了八兩。”藺獲說。

八兩銀。

只要了八兩銀。

楊以恒似乎看見了景長嘉笑吟吟的臉。

“一架代耕架賣十兩,虞大人獨得八兩,其余人再分剩下一兩五錢。工部上下歡天喜地,虞大人倒是個知道散財的好官。”

白衣的雲中郡王像個俊秀的書生。他捧著茶盞,毫無動怒的模樣:“只可惜這般好官,太貪吃了些。那張嘴一張,一口便是尋常三口之家一年的開銷。虞大人這一頓飯下來,也不知道要張多少次口。”

他一個代耕架只得八兩。可天下又售出多少代耕架?還有那農具修繕、菜籽售價,這一張口不知道又是幾兩。

楊以恒眨了眨眼,眼前晴空如洗,哪裏有什麽白衣的郡王?

他擡腿坐上龍輦:“殺了吧。”

……

景長嘉並不知道虞德年的命運。

他當年留這個人,是因為這位工部尚書真的很好用。吩咐什麽就做什麽,不管他想起來的東西對於虞德年自己而言是多麽的不能理解,但他都能一字不差的吩咐下去。

他沒骨氣,也沒信仰。最大的追求就是坐在這個位置上告老還鄉。

只要有人能讓他畏懼,他就是個再合適不過的工部尚書。

不過現在嘛,他也不關心虞德年的命運。

初雪過後,玉京的天氣迅速轉涼。景長嘉到了該復查的日子,先前因為畢業論文的事情拖拖拉拉了一個多月也沒去。現在工作告一段落,復查就提上了日程。

可偏生,這次復查的結果不太好。

又是輕度貧血,又是心律不齊,醫生嚴肅地叮囑他要注意勞逸結合。

也不知怎麽的,這檢查結果學校還知道了,路老教授火急火燎地打電話把他狠狠訓斥了一頓,話裏話外都是論文刊登之前不許再去學校、不許再做其他工作,要利用這些時間好好休養。

柔弱又無辜的雲中郡王差點被老爺子罵懵。

可景長嘉自己,卻是真不覺得疲累。

更別說雖然極小模型已經做完,但他的新動力系統布局,還有很多沒能成功轉化為數學語言。

一個成熟的動力系統涉及到幾十個專業領域,僅僅只是景長嘉會的那部分,都不是一朝一夕能寫完的工作。

他必須在前往布伊戈之前將這些工作都做好。否則去了布伊戈後,或許就不會再有這樣方便的時候。

工作一波接著一波,他沒時間,也不需要休息。

於是好好的元旦家庭聚會,瞬間變成了景長嘉批評大會。連楊恒這個高中生都能數落幾句他哥熬夜工作不肯睡覺。

景長嘉挨了幾頓好罵,只能老實承諾自己必然會好好休息。

然後每天定時鉆進記憶圖書館裏加班加點的幹活。

而2027年的春季,注定是現代數學最難忘的一個春天。

萬物初始之風刮遍了世界,喚醒了藏匿一冬的春雷。也喚醒了那個遠在東方,第一次睜眼看世界的天才。

《數學年報》二月刊,封面簡單又幹脆,唯有一個又一個的猜想於黑暗中復現。

而在這些猜想的最中央,是一串幹脆的大字:極小模型猜想的證明。

一個月後,《世界數學會刊》春季刊,封面則選擇了一個簡單的量子繪圖。它像一顆孤單的恒星,各種波形圍繞著它,既像是星軌,又像是琴弦。

軌跡之外,是大寫加粗的正體字:極小量子模型的論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