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頓涅瑟斯正落著細雨。

細密的雨絲浸透了數學系矗立了百年的教學樓,給它披上了一件濡濕的雨衣。

威爾遜剛下了課,正拿著一個保溫杯往辦公室走。

這個保溫杯是這屆麥田獎投票組的紀念品,聽聞是庫貝納的特殊工藝打造。不過這並不重要。

他杯子裏泡著的是他的老朋友在去年冬天專程寄送給他的養生品。聽聞是龍夏人冬日裏常喝的果茶,可以補氣潤肺。

威爾遜喝了一個冬天,雖然不知道什麽叫補氣潤肺,但他覺得這個茶確實不錯,春天也很適合它。只可惜剩得已經不多,或許他應該尋一個來著龍夏的學生問一問,他應當在哪裏才能買到這個東西。

“威爾遜。”

正當他要走進辦公室時,一個蒼老的聲音叫住了他。

“麥迪南先生。”威爾遜略有些詫異地露出了微笑,“您今日沒有休息嗎?”

“看著活力十足的學生們,我就是在休息了。”滿頭斑白的麥迪南笑著指了指威爾遜的辦公室,“我們進去說。”

頓涅瑟斯的辦公室如同數學系的年齡一樣古樸。

上個世紀繼承下來被一代又一代數學家摸得潤滑明亮的實木桌,配上現代科技裏最常見的超薄顯示器與一摞摞的紙類文件,倒也顯得相得益彰。

“哦,我聞到了水果的香氣。”麥迪南說。

“是路寄給我的果茶。”威爾遜笑道,“我可以給您嘗一點。但只有一杯。”

“路乘川教授。他確實是一位不錯的教育家。”麥迪南接過茶杯,“他的學生,耀眼得好似東方升起的太陽。”

威爾遜眉頭一挑:“他們確實是這樣形容他的。”

除了拜姆林大逆不道地說“上帝降臨在東方”,其他人的誇獎就要合適得多。

比如世界數學會刊誇景長嘉是“東方騰起的幼龍”,麥田獎則毫不猶豫地發了景長嘉領獎的照片,稱贊他是“新生的太陽”。

“可是……這個太陽升在東方。”麥迪南意有所指地說,“威爾遜,赫爾曼下個秋季學期就要退休了。”

緹米·赫爾曼,頓涅瑟斯現任數學系主任。她是一位已經八十的老太太,卻依然保持著一顆足夠清明的大腦。

“當然,緹米老師年齡大了,她的子女也不太放心她繼續在這座校園裏工作。”威爾遜笑呵呵地說,“咱們的學校太古老了。”

“哦,當然。確實太古老了。連這座樓都一百多歲了。”麥迪南說,“所以我們需要一些新鮮血液。威爾遜,你知道我想說什麽的。他拿了聘用信,為何一直沒來?”

威爾遜捧著自己的保溫杯,柔和地說:“他還是個孩子呢,孩子要遠行,總要得到父母的同意。”

“今年就二十了。再過幾年勞倫斯·布拉格都該拿諾貝爾了。”麥迪南說,“這個年齡都能結婚了,不小了。”

威爾遜笑著喝了口果茶。

“威爾遜,只要他來了,赫爾曼那個位置就是你的。”麥迪南說,“你與路的關系不錯,和他的關系也很好。他的幾個研究都能作為霍奇猜想的工具使用,你們應當是很合拍的搭档。”

威爾遜緩緩斂了笑意,他語調染上了嚴肅:“麥迪南,一個孩子想去哪裏,應該由他自己決定。”

“他接了我的聘用書,威爾遜。”麥迪南說,“他對頓涅瑟斯有意義,對布伊戈更加有意義。”

麥迪南站起身,他看著威爾遜,神色極其嚴肅:“你應該知道,這不僅僅是我的意思。一個拿到了麥田獎的數學家,接下來甚至或許還會有德沃克甚至諾貝爾,他不能留在龍夏。”

威爾遜呵呵笑了起來:“諾貝爾還遠呢。一個量子模型可拿不下物理獎。”

“那也無所謂。”麥迪南說,“當他斬獲了金麥穗,他就應該屬於布伊戈。”

他看著與自己共事了快要半個世紀的老友,再次強調道:“你知道的,這不僅僅只是我的意思。”

威爾遜擡眼看著他,緩緩嘆了口氣。

相比威爾遜的為難,路乘川的日子就過得快樂得多。

兩個猜想證明的接連發表,讓玉大隨著景長嘉一起,一躍成為了當前數學界最耀眼的明珠。而兩篇論文的通訊作者路乘川,也重新回到了數學的眼睛裏。

遠隔重洋的老朋友們紛紛致以問候,兩句話後就問:“你那個學生,他的聯系方式是什麽?他這兩篇論文的學術報告會,準備什麽時候開?”

路乘川得意得不得了,每次聽到都樂呵呵地點頭:“是是,沒錯沒錯,是我的學生。哎呀,我本來不想要這個通訊的,我也沒給他什麽幫助。可孩子偏要加上我的名字。”

“無功不受祿啊,我又沒給孩子提供多少幫助對吧,這兩個通訊我拿著都害臊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