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水瘡◎

聶照原本就沒預備叫姜月成為個什麽女學究,因而那一架打完之後,她足足在家躺了三天,才被重新送去學堂。

她看著自己雖然被補好,但走線歪歪扭扭的衣裳,沖著聶照甜甜地笑,圍著他打轉兒,直誇:“三哥真好,三哥手真巧。”

聶照做什麽在她眼裏都是好的,所以這些話說得無比真誠,聶照明知道自己手藝不佳,但被姜月真心實意誇捧,不由得也飄飄然,紅著耳朵別過頭,叫她好好吃飯不要多說話。

李寶音大抵是受刺激了刺激,姜月回去的時候,她的座位空著。

已經有不少學生知道她被聶照帶著去了李家討公道,但他們不信姜月竟然能打得過李寶音,以為是聶照動得手,結果以訛傳訛變成了姜月。

她身後坐著的男孩伸手,試探著扯了一下姜月的頭發,想看看她到底會不會反抗,人還沒反應過來,姜月已經拎著書,狠狠砸在他腦袋上,他被砸得頭暈眼花,對上姜月的眼睛,一瞬間竟然有種見到聶照的感覺。

他訕訕坐了回去,老老實實不敢再動。

兩個人鬧出的動靜不小,大家都面面相覷。

只不過短短三四天,怎麽姜月改變這麽大?從整個學院最懦弱的小娘子,變得如此兇猛。

不過因此他們心裏也重新有了計量,不敢再隨意對她做出什麽出格的舉動。

姜月過了一段她入學以來,最為安穩的日子。

她此刻才知道,三哥說得都是對的,反抗不一定會有好結果,但不反抗處境只會越來越糟糕,三哥願意為她撐腰,那她只要勇敢就好了。

不過也不不是全都順心的,比如她的底子太差,兩個青苗班的學子加起來,都沒有她這種連自己名字都不會寫的,她還是基本聽不懂先生在講些什麽,那些算數課對她更如天外來音,饒是她課下已經十分勤勉地請教先生,收效依舊甚微。

她托著腮,死命盯著書,恨不得要盯出花來。

幾個學生笑鬧著進來,她思路被打斷,下意識皺了皺眉,也沒說什麽。

其中一個忽然停下動作,臉上五官都皺在一起,拼命抓撓自己的脖子肚子:“突然好癢啊。”

那些和他打鬧的學生圍上去探看:“該不會方才被什麽蟲子咬了吧?”

“啊!不是蟲子,好像是水瘡!”

其中一人大叫,一石激起千層浪,大家都驚恐地看著那個得了水瘡的學生,紛紛向外跑。

那個學生呆呆地看著大家,有些不知所措。

水瘡雖然不如天花兇險,但傳播力卻不比天花小,尤其愛在孩童之間傳播,得了水瘡的孩子會渾身長滿水泡,奇癢無比,若是不精心養著,會留下醜陋的疤痕。

學院得知消息,連忙讓兩個青苗班的學生回家,又燒艾焚香,以防水瘡在學生之間蔓延。

姜月剛上了沒幾天學,便又帶著她那堆零碎兒放假了。

聶照得知是學院出了水瘡,他這個年紀也不安全,急忙把姜月拎出去,熏了許多艾草才放她進門。

姜月嗆得咳嗽,晚飯沒怎麽吃,夜裏睡到一半,嗓子幹啞,摸黑給自己倒水,不想手一抖,杯子滾在地上,聶照應聲眯著眼睛,半睡半醒看了她一眼,表情登時冷了。

他喊她的名字,姜月呆呆地回頭,聶照仔細借著月光打量,匆匆點了燈,見她臉頰酡紅,再挑起她的下巴,脖子上果真突兀多了幾個紅點。

“癢不癢?”

原本是不癢的,但經他這麽一提醒,姜月當真覺得癢起來了,忍不住擡手想搔患處,被聶照一把按下。

“抓破臉留疤。”他手背貼在她額頭上,果真微燙,是發起了低燒,是水瘡無疑了。

她原本身體就孱弱,跟著他,雖是吃喝不愁了,但也沒補上底子,他下午一直掛心水瘡之事,如今夜裏發起來了,他反倒放心許多。

夏夜炎熱,窗是大開的,涼風徐徐穿進狹小的房間,聶照連忙將門窗緊閉,把她推到床上,生了水瘡,不能吹風不能見光也不能見水。

姜月還是迷迷糊糊,不太懂發生了什麽。

“你生水瘡了。”他解釋。

姜月一聽,扁起嘴,作勢要哭,聶照一把捂住她的嘴,把她的臉利落掰向房頂:“眼淚別掉下來,沾水留疤。”

“三哥我會不,會傳給你?”姜月深吸一口氣,把眼淚憋回去,眼巴巴看著聶照,“你出去吧。”

三哥生得那麽好看,若是留下疤,就不劃算了,連她都會忍不住心疼的。

“我?”聶照遲疑,她以往不知道生得什麽模樣,但現如今,那雙眼睛還是極為好看的,黑白分明,向上一擡,淚汪汪望著人的時候,已是我見猶憐,讓人心軟。

他抿了抿唇,鬼使神差說,“我年幼時候生過了,不會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