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離開黃金籠的第六十三天

既然無法殺死扶雪卿, 那麽兩人也就沒有必要繼續留在此處。

紀若曇伸出手,召回了雪崩過程中丟失在某處的控火珠,待兩人進入離開雪山的甬道後, 再次操控柳夭劍攪塌了扶雪卿所處的修煉室, 讓閉合雙眼、無知無覺的白發青年淹沒在冰雪之下,與極寒為伴。

回去的道路上, 許嬌河的直覺得到驗證。

有本命靈劍碎片加持的紀若曇, 各方面的力量果然都有了突飛猛進的增強。

先前面對那只道行頗深的巨型雪梟, 哪怕它潛伏的位置已然十分之近, 紀若曇依舊沒有察覺到對方的存在, 而這次出去, 紀若曇卻能提前感應它的位置,並指揮許嬌河操縱控火珠,挖出安全的道路。

二人出了雪山,行向來時的起點。

紀若曇咬破食指, 在半空中快速繪制出一道符篆。

而後將其附著在許嬌河的掌心。

有它的存在, 那成群結隊,貪戀血食鮮美,寧可冒著被控火珠殺死的風險, 也不願離開的雪梟群, 宛如黑夜中跌跌撞撞的盲人, 再也難以捕捉到許嬌河的氣息來源。

規避了野獸的進犯, 於是二人的路途只剩下極端天氣的影響。

寂色蒼茫中, 許嬌河用力裹緊破爛的裘衣, 連同紀若曇脫下披在她肩頭的袍服一通牢牢擁在臂間。

她張口便是漫天倒灌的風雪, 卻依然克制不住內心滿溢的憂慮:“夫君,眼下我的行蹤已經暴露, 扶雪卿雖只看到了我易容過後的面孔,但他肯定會把這個消息傳遞給宗門的內應。”

“……你說,我們要不要趕緊離開浮雲鎮?”

從站在扶雪卿的冰台前開始,紀若曇握著許嬌河的手便沒有放開。

他似是不願與許嬌河再度離散,又借助相觸的肌膚,安靜地輸送著靈力溫暖對方的身軀。

聽聞許嬌河驚怕的言語,他回應道:“無需過度擔憂,治療傷勢、準備魔尊繼任儀式、還有利用媧皇像解開欲海的封印,眼下扶雪卿手上的每件事都比一個你來得重要,近期內他分不出多余的精力。”

“扶雪卿是分不出精力,可小洞天的人有……他們會不會安排小洞天的人進入欲海搜尋?”

許嬌河面上的愁緒不解,猶疑著反問紀若曇。

她從小養成了個習慣,每逢緊張時刻手指總會不自覺地亂動。

此刻被紀若曇握在掌心,水蔥似的三寸指甲似有似無剮蹭著他的肌膚。

紀若曇無端感覺到這指甲刮在了自己的心上。

他擡起雙眼,望著雪落簌簌的寂靜天地,試圖消弭多余的情緒:“就算他將你疑似出現在欲海的消息傳回小洞天,宗門中的內應又能以何等名義大張旗鼓地搜捕你?事無正義之因,唯有秘密執行,否則小洞天同欲海魔頭勾結的名聲傳出去,哪怕地位超然如雲銜宗,也承擔不起。”

“而秘密執行,來的人數便不能太多,更不能是小洞天熟悉的面孔,那就好辦不少。”

許嬌河將紀若曇的話囫圇聽了個大概。

暗想這欲海和小洞天之內的情況,紀若曇的了解遠遠高於自己。

既然他說不用搬家,那浮雲鎮內應當暫時是安全的。

只是……

許嬌河頂著風雪,幽幽嘆出口氣:“欲海有扶雪卿,小洞天有雲銜宗和如夢世,如果這件事一直不水落石出,等到浮雲渡的藏身點也被發現……我真不知道這九州之內,哪裏還有我的容身之地。”

這半真半假的感慨,傳入紀若曇的耳際,叫他平素甚少起伏的心境,橫生罕見的波瀾。

他微微側首,端詳許嬌河悵然的眉眼。

昔日神采飛揚的瞳光不再,許嬌河斂眉垂眼、嗓音淒淒,如同繞樹三匝、無枝可依的驚雀。

一股尖刻的認知自紀若曇心底油然而生。

是他拖累了許嬌河。

前七年沒有盡到道侶的義務,假死之後,又因為與自己的種種關聯,害得許嬌河被迫四方流離。

紀若曇低下頭,難言的歉疚紮根在他的血液和靈魂之中。

但低下的姿態、卑微的道歉,終究是讓他不敢苟同的無用手段。

紀若曇將另一只垂落在身畔的手掌緊緊攥起,在那個許嬌河哀然哭泣的夜晚,浮現在他腦海中荒謬又瘋狂、超出了理智和生平原則的念頭,於此度被他再一次堅定。

“我不會讓你落入那種境地的。”

紀若曇用很輕的聲音說道。

罡風呼嘯聲中,許嬌河只來得及聽到幾個模糊的碎字。

她情不自禁地轉過頭去,問道:“你剛才說什麽?”

卻忽然被乍現在青年漆黑眸色中,深不見底的執拗和專注驚得慢慢收住聲息。

那不是面對合作同伴的眼神。

那是一個男人,對著一個女人。

許嬌河的心突兀有些慌亂,她掙紮著扭動幾下蜷在紀若曇掌心的手指,卻被對方捏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