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離開黃金籠的第五十五天

遊聞羽的呼喚, 如同順著身體纏繞而上的毒蛇,緩慢爬進許嬌河的耳畔,嚇得她打了個哆嗦, 牙關無意思上下一磕, 牙根處傳來的酸痛感,才叫因震驚而化作一片空白的大腦才逐漸有了醒轉的跡象。

“你、你到底在幹什麽?你對那兩個如夢世守衛做了什麽?!”

許嬌河收回扒住欄杆的手指, 顫抖地質問著。

遊聞羽卻不回答, 只是釋放出一縷靈力, 捆住視線死角處倒地者的腳踝。

接著手指一勾, 將對方一把拽了過來, 若無其事地丟在許嬌河面前。

伴隨著砰的重響, 死不瞑目的屍體呈現側臥的姿勢,狠狠撞在困住許嬌河的欄杆前方——脖頸處的皮肉被折扇割出血流如注的傷口,擴張到最大的深黑瞳孔中,仍然殘留著對於死亡迅至的不可置信。

許嬌河長到這麽大, 第一次看見死人。

面前的驚悚場景叫她好不容易開始運轉的大腦, 再一次徹底僵住。

固執映進眼簾之中的死者面容無比年輕。

似乎比她也大不了多少。

許嬌河怔神片刻,才認出對方竟然是那天在藏寶庫中對她大呼小叫、咄咄逼人的樂情。

她驚懼更甚,登時軟癱著腰肢, 一屁股後坐在地上, 顫抖著嘴唇, 怎麽也說不出話來, 半天才指著死去的樂情道:“他他他他是如夢世的內門弟子, 你竟然直接, 把他、把他殺了——”

“豎子狂妄, 敢對師母不敬,小徒自然叫他明白做人道理。”

遊聞羽對許嬌河一笑, 復又將折扇打開,用指腹輕輕拭去了扇緣殘留的血跡。

在滿地鮮紅的襯托之下,頎身而立的他如同地獄而來的玉面修羅。

明白做人道理,便是對許嬌河不敬,就不配做人。

怕許嬌河嚇到,遊聞羽沒有將後半句說出口。他彎腰從樂情的腰間摸索了一陣,取出鑰匙,又緩步靠近許嬌河所在的牢門前,通身的血腥氣撲面而來,叫許嬌河屏住呼吸,才不至於作嘔出聲。

黃銅鑰匙插入鎖孔,發出機括轉動的哢哢聲。

狹窄的天地之內,許嬌河雙手撐住地磚,不住地向後退去,卻又避無可避,只能畏懼又惶恐地問道:“你、你是魔族的內應,殺了樂情,現在又要來將我滅口嗎?”

聞言,遊聞羽再次笑了一下:“我知道師母從未信任過我。”

他將解鎖的牢門推開,卻並不進入,抱臂長立過道中,默不作聲與許嬌河對視。

許嬌河觀察半天,才從地上慢慢站起,試探性地邁出一步,小聲道:“……你是來救我的?”

遊聞羽的臉上,又露了相處七年許嬌河看慣了的表情——那種雪亮的尖刀裹纏在至柔綢緞之下,緩和無棱又在細微處可見鋒利的表情:“師母也不是那麽笨。”

言罷,他沖許嬌河伸出手,攤開的掌心中赫然出現了一枚戒指和一條樸素無紋的絳帶。

是靈寶戒和柳夭。

遊聞羽居然把這兩樣東西都偷了出來。

許嬌河難掩激動,小跑幾步上前,將它們拿了過來仔細查看。

遊聞羽望著她因俯落頭顱而露出來的鴉黑發旋,終究按捺住了伸出手去輕輕撫摸的渴望,只是簡潔道:“這兩樣東西,我已經做了防追蹤處理,師母放心使用就是。”

許嬌河聽了他的話,又見柳夭沒出什麽問題,才緩慢松了口氣。

她道過謝,將它們收起,接著聽遊聞羽說:“師母,您逃吧,否則一定會死。”

連殺人都表現出一副漫不經心模樣的青年,在說到“會死”時,語氣多了幾分罕見的凝重。

許嬌河望著他,忽然想起白日裏明澹的話語。

他說遊聞羽向葉流裳提出九方鑄劍鼎內有紀若曇殘留的力量,不如將其抽取出來重新化作靈力,便能支撐攫念術第三次進行——那時她只當是遊聞羽求愛不成,所以才會憤而背叛。

原來,他做的這一切,只不過是利用九方鑄劍鼎吸引眾人的注意力,好借此潛入地牢救下自己。

想清楚這點,許嬌河的內心十分復雜。

心尖的某個角落被細密的刺不輕不重紮了一下,令她忍不住懷疑,自己是不是對遊聞羽真的很差。

於是,她難得替遊聞羽著想地說道:“你為了救我,將這兩個弟子當場殺死,如夢世是絕對不會放過你的,雲銜宗置身亂象之中,宗主亦不可能為你出頭……要不然,就和我一起走?”

遊聞羽忽而問道:“師母真的想我同你一起走嗎?”

他的問題沒頭沒尾,讓許嬌河有些莫名其妙。

無論自己是真心還是假意,難道他還可以選擇留在雲銜宗不走嗎?

許嬌河思及此處,避開了遊聞羽始終縈繞在自己身畔的視線,小心翼翼跨過樂情的屍體走到一旁,垂首道:“你不願意跟我離開也可以,我只是……不想看見你受罰,或是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