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離開黃金籠的第五十二天

葉影常年居於葉流裳的內庭, 甚少與人接觸,偶爾所見,也盡是境界高深的修仙者——她從未遇到過如許嬌河一般單薄羸弱的凡人, 法術一時中斷當場, 頗有幾分手足無措的意味。

她看了看倒在地上生死不知的許嬌河,又望向殿上與明澹僵持到底的葉流裳, 等待著對方指示。

眼看只差一步就能得到媧皇像的線索, 葉流裳十分不甘心。

她不願就此放過許嬌河, 只一意孤行地認為自己已經拿出了證據, 明澹自然不敢橫加阻攔。

於是用一種令人發憷的語氣, 對如夢世的弟子命令道:“不過是凡人靈台脆弱, 無法多次承受法術效用而導致的暈倒罷了,有什麽可擔心的?你們輪流輸入靈力強扶她的神智就是,總能堅持到攫念術成。”

她說到最後,字句仿佛從齒縫中掙破而出, 寒涼難掩殺機, “無論如何,我今日定要一個結果!”

如夢世雖貴為仙地位超然的修仙宗門,但行事無忌, 向來為人詬病。

此刻清思殿內, 葉流裳的表情和言語, 均映出直逼邪魔的殘酷和無情:“還不快去!”

許嬌河嫌疑深重, 而明澹又未曾下達保護她的指令。

雲銜宗弟子長劍在手, 遲疑著沒有上前, 沉默以待如夢世眾人地步步逼近。

而氣氛劍拔弩張的殿上, 明澹雙手握拳,衣袖下的手背青筋畢露。

許嬌河尚不能承受攫念術的第二次沖擊, 更遑論第三次?

見事情已至自己預料的最壞地步,明澹終是無可奈何地抿緊嘴唇。

刹那過後,他似是心中終於有了抉擇,拂袖先前一步,揚聲喝止道:“萬萬不可,嬌河君是承命者,她的體內不能承受陌生靈力的注入!”

承命者?

陌生的詞匯甫一出口,未等殿下弟子有任何反應,葉流裳率先不敢相信地扭頭望過來。

“你說什麽?!”

她且驚且疑,瞳孔較之先前急速擴大了一倍,伸出手指驟然做出命令暫停的手勢,“你莫不是為了保住許嬌河的性命,故意拿莫須有的話來誆騙我?”

“葉尊主不信我的話,難道也不信你的下屬嗎?”

明澹指向方才葉影使用秘術時,許嬌河魂靈乍現的位置,兀自對她說道,“嬌河君的魂靈後頭,乍隱附著一男人的身影,二者恍若凈水交融,渾然一體——我不信葉尊主沒有看到。”

聞言,葉流裳感到微妙的心虛。

她擅長統馭魂靈,旁人未至此道的高峰看不出來,她卻瞧得一清二楚。

只是一則擔憂媧皇像的下落,二則雲銜宗在如夢世給予的羞辱令她沒齒難忘,所以在迫切想要狠狠反擊的情緒引導下,她選擇性地忽略了這一異樣,而是緊咬著血液的主人乃許嬌河這一點不放。

見葉流裳不似前般疾言厲色,明澹斂袖單手背到身後,篤定道:“看來葉尊主相信了我的話。”

葉流裳僅在古書中見過承命者的只言片語,知曉這是一種極其特殊的命格,可以承受他人的命運。

雙方一旦完成結契,授命之人便要在承命者的靈台留下自己的本源靈息。

從那以後,除卻常見的術法效用之外,承命者的體內再也不能長時間留存他人的靈力,否則將會遭到授命之人的本源靈息排斥,造成承命者血脈逆行,爆裂慘死的下場。

如此,便揭開了目下無塵的無衍道君,緣何會與一名凡女結成道侶的原因。

小洞天千年來無人能夠飛升,正是因為抵擋不了必死的勘塵之劫。想來紀若曇之所以願意和許嬌河結契,為的便是在勘塵之劫來臨時,對方能夠以命相承,替他承受必死雷劫。

……只是做了如此萬全的準備,紀若曇緣何依然死在了勘塵之劫下?

難道承命者的傳說,不過是一句笑話?

思及此,葉流裳按捺下去的疑心又起,她寒聲反問道:“那又如何?無衍道君已然滅道,那承命之誓的束縛大約已經不起作用,難道她還不能接受來自他人的靈力?”

“我知道你在想什麽。”

明澹平聲說道,“你在想,若嬌河君真是承命者,若曇為何還會灰飛煙滅在勘塵之劫中?”

“那是因為,替命一說,唯有承命者心甘情願,約束之力方能發揮作用。”

明澹的話語,揭露了許嬌河不愛紀若曇、也不願為紀若曇赴死的事實。

滿殿嘩然。

唯有遊聞羽極快地掠過許嬌河昏厥的面孔,目光隱墜一絲了然。

明澹無心觀察眾人的神情,他頎身長立在主座的盡處,瞳孔深邃四海。

一道靈力自指尖而綻,化作一片光暈將許嬌河從冰涼的地磚上舉了起來。

他逆著殿內光線,寂然視下,口中繼續對葉流裳說道:“承命者何其神秘,千萬年間也難出一二,許多事無跡可尋。若曇雖已滅道,但他未曾潰散的靈息依然守護著嬌河君……若葉尊主執意這麽做,也許還未等到得出一個結果,嬌河君便會先橫死當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