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離開黃金籠的第三十九天

或許是因為遊聞羽滲著涼意的眼神, 又或許是因為遊聞羽不在乎的語氣。

許嬌河陡然失去了進去參觀一番的心思,她默默轉身,沿著來時的路出了這人群熙攘的劍閣。

時隔多日, 再度踏入居住七年的懷淵峰, 一切都帶給她熟悉又陌生的感覺。

熟悉的風景院落皆在原處,陌生的是心境有所不同。

露華不在, 沒有人提點許嬌河要為新的劍閣閣主準備禮物, 以及應該選擇什麽作為禮物。

她繞過門口的看守弟子, 又瞧了瞧廊上緩步走過, 從事著日常灑掃修剪的女婢。

最後決定選擇騷擾另一位除她以外, 與遊聞羽最為相熟的人士。

“你要送禮?”

這是許嬌河第一次不在床上見他——紀若曇安靜地飄出柳夭, 環視了一圈這片在他顯露曇花真身時居住過的環境,而後正襟危坐在空出一半的春凳上,不緊不慢地問道。

“是啊,露華不在, 這種事情, 我只好來請教夫君你啦。”

好吧,老實說,“不在床上見他”這幾個詞語並不準確。

許嬌河的半截身體沒骨頭倚在拔步床上, 沿著衣裙自然伸展下來的腳踝, 一前一後地來回晃蕩。

她蹬掉鞋襪, 白瑩瑩、嫩生生的雙足在紀若曇眼底暈開朦朧的光影。

簡直不成體統。

紀若曇忍住想要囑咐她衣衫整齊、坐有坐相的沖動, 寒月似的眉峰蹙起一簇, 目光向上避開了許嬌河所有在他看來不合規矩的動作姿勢, 淡聲道:“送禮要分場合, 也需了解收禮者的心意喜好。”

許嬌河用手撐著下巴想了少頃,誠實搖頭道:“我也不知道那人喜歡什麽。”

“是遊聞羽?”

紀若曇問。

許嬌河觸及他皺攏的眉梢, 便知他心底在嫌棄些什麽。

好一個端方古雅的正人君子,還不是時時刻刻都在偷聽自己同別人的對話?

微妙的叛逆心起,她故意將雙腳擺動的幅度大了些,臉上笑眯眯地暗諷紀若曇道:“夫君天天住在柳夭裏面,連我睡覺說的幾句夢話都能聽到,怎麽收禮之人是誰還要明知故問?”

紀若曇面頰肌肉緊繃一瞬:“我只聽了一些涉及雲銜宗的正事,像你和遊聞羽在神風空行舫上爭執的內容,我在柳夭之內布下了禁聲結界,半個字都沒有聽見。”

許嬌河本就因遊聞羽態度的變化而感到心煩意亂,聞聽紀若曇提到這件窘迫之事,霎時間呼吸慢了一拍,又不甘示弱道:“那夫君怎麽知道我們是爭執,不是別的?”

“他對繁閣的掌事之權勢在必得,你聽從我的建議分權於如夢世,自然會引起他的不快。”

紀若曇目不斜視,給出的回答亦叫許嬌河無從找茬。

她忽然莫名其妙地泄了氣,挺直的腰杆和肩膀也軟了下去,隨手拎起一個臥枕抱在懷裏道:“既然夫君對你這個拜入師門百年的徒弟了解得如此透徹,想來對他的喜好偏愛也應該心中有數了?”

紀若曇面無表情,仿佛一尊完美無缺的雕塑般坐在春凳上。

許嬌河等待著他的答案,半晌才聽見一句毫無情緒起伏的“不知道”。

偏偏這三個字,自紀若曇口中說出,還充斥著一股對任何事物都了如指掌的氣勢。

許嬌河極其緩慢地眨了眨眼睛,漂亮惹人憐愛的面孔上一時呈現出不知所措的光景,呆呆地望著他,呼吸來回後忽而笑得花枝亂顫:“哈哈,原來這世上還有堂堂無衍道君不知道的東西——”

她捂著肚腹,笑得顆顆腳趾蜷縮起來。

向外洋溢的笑聲如同屋檐之下經風穿過、叮鐺作響的貝殼風鈴。

清脆嬌甜,削弱了語境中的嘲諷之意。

“……”

紀若曇卻沒有心情欣賞這譬如春花爛漫的美人美景。

他盯著她笑出緋紅的面孔,目光冷了幾分。

倘若瞳孔中的情緒能夠化出實質,許嬌河感覺自己此刻已然被他大卸八塊。

對比了一下兩人之間的實力差距,許嬌河又慫了起來,連忙收住面孔上凝出的燦爛笑容。

她和紀若曇大眼瞪小眼地互相看著,心底懊惱起向向誰求助不好,非要向紀若曇的愚蠢決定。

正當許嬌河開始思考要不要結束話題,催紀若曇回去睡覺的時候,紀若曇陰沉的表情恢復了一寸晴朗,道:“如果你不想處理繁閣之中錯綜復雜的瑣事,不妨把那塊翡翠貔貅當作禮物送給遊聞羽。”

“這是什麽緣故,遊聞羽會喜歡這個?”

許嬌河目露茫然,不解反問。

紀若曇解釋道:“如夢世對繁閣勢在必得,哪怕你過了母親那關得到翡翠貔貅,他們也定會想出許多辦法來對付你,而葉流裳素性百無禁忌,你又沒有靈力傍身,哪怕住在雲銜宗也不一定安全。”

“不如把這塊燙手山芋拋給遊聞羽全權負責,也免除了今後與紀雲相一月一會的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