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離開黃金籠的第三十五天

蔚藍的蒼穹之上, 一前一後追趕的四人速度極快。

狂亂的風吹落許嬌河簪在發髻上的釵飾,如瀑青絲傾瀉下來,與漆黑霧氣交織拉扯, 難舍難分。

風也消融了許嬌河耳畔的其他聲響, 唯有黑霧的惑言一字一句清晰地進犯——那邪惡又瘋癲的笑意猶如嗡嗡蜂群震動著她的耳膜,令許嬌河無法思考, 更無法堅定明澹和遊聞羽一定會來救她的念頭。

“你怎麽不說話, 是不敢賭嗎?”

黑霧帶著明知故問的疑惑, 分出一縷寒冷的魔息襲上許嬌河的耳垂。

它拉長了尾音, 似有生命力的魔息似毒蛇般包圍著一小簇軟肉來回纏繞, 令許嬌河生出肌膚被人吮/吸舔吻, 下一瞬就要被咬下血淋淋一塊肉的錯覺。

“你不說話,我也知曉你在想什麽。”

“……讓我來猜猜。”

黑霧抵在許嬌河的耳骨上方,佯裝思考片刻,又用近乎氣聲的音量說道, “你想的是, 媧皇像蘊含著上古神通,擁有賜福和守護的力量,是如夢世的不世之寶——而你不過一介凡人, 要天賦沒天賦, 要能力沒能力, 除了一副皮囊還算過得去, 其他方面一無是處。”

“明澹若拿媧皇像換了你, 要怎樣對如夢世交代?若小洞天失去媧皇像, 無法加固欲海搖搖欲墜的封印, 到時候群魔傾巢而出,天下大亂……貴為宗門魁首的雲銜宗又該怎樣對九州交代?”

黑霧的話不疾不徐, 卻句句誅心。

它引誘著許嬌河,朝著從未設想過的沼澤之中,不斷沉淪下去。

許嬌河停止了哭泣,她情不自禁地隨著黑霧未盡的言語開始思考:明澹願意庇護自己,不過是出於同紀若曇的半段師徒情誼,而遊聞羽在半炷香前告白心意被拒,又在魔族奇襲時冷漠地拂開了自己求助的手,心底不知充斥著多少惱恨,將希望寄托在他的身上,顯然也不是明智之舉。

……所以,她似乎沒有任何憑據斷定,自己能在黑霧的手中活下去。

許嬌河的身軀無法控制地顫抖起來,這點變化立刻被關注著她一舉一動的黑霧捕捉。

弱小的人類,離開蔭庇的牢籠就無法存活的金絲雀。

脆弱如薄紙的意志,合該被自己盡數摧毀。

它打心底感覺到愉快,而“紀若曇的道侶”這重身份,又令鼓噪在它體內的快意加倍。

興奮之下,黑霧變了調的嗓音漸漸喪失非男非女的特征,突兀顯出一絲屬於男子的喑啞病態:“照目前的速度下去,你我還有半刻就會抵達欲海入口,可是跟在我身後的蟲豸,卻還有兩只……你看,其實他們根本不顧忌你的安危,否則怎麽會連我的警告都沒有聽進去?”

說完這句話,仿佛為了印證什麽,黑霧猛地在原地停下。

它將霧氣化作利爪鋒銳的巨手,擒住身體被定的許嬌河的腰杆,將她整個人暴露在後方追兵的眼前,揚聲喝道:“明宗主是聽不懂我的話?亦或者不在意這女人的性命?怎的我說派出一人隨我到欲海入□□易,你們卻非要墜於身後同我糾纏不休?莫非,是巴不得她死?”

說著,它無聲操控起魔氣,憑空分裂出一把黢黑無光的薄刃,橫在許嬌河纖細的脖頸旁。

刀刃示威似地緩緩劃過,留下一道滲著鮮紅血珠的痕跡。

盡管不是很痛,可腳底是粉身碎骨的深淵,面前是尚不可知的未來,層層恐懼砸在許嬌河不甚堅強的情緒之上,逼得她闔起雙眸,溫熱的淚水迅速淌落下頜,洇濕了胸口潔白的布料。

“不要!”

“你千萬不要傷害嬌、師母!”

那血痕和眼淚猶如割在遊聞羽的心臟,一時叫他遺忘了平日的冷靜和分寸,失態著大喊出聲。

“看來,還是你道侶的徒弟,更加關心你。”

黑霧玩味的話挨著許嬌河的側臉輕輕響起,轉眼又恢復正常的音調,對準幾十丈外的二人催促道,“不要傷害她?若想叫我不傷害她,就快點按照我的話做!”

“不過,還有另外一事我得好心提醒你們一句,誰留下誰離開,同樣需要猜到我的心意,假設留下的人並非我心中所想,那我也不介意拉著懷中的小娘子為我陪葬。”

黑霧的想法不難猜測,它在與明澹的交手中吃虧受了傷,自然不想接著與明澹對上。可要把媧皇像交給只有洞徹境界的遊聞羽,能不能救下許嬌河不提,搞不好連同媧皇像都會被實力強悍的黑霧搶去。

心意搖擺間,明澹已經替遊聞羽做了決定。

他將手背到身後,召喚出魔族趨之若鶩的媧皇像,又趁機注入了一道極為微小的靈力。

“聞羽,給你。”

明澹將媧皇像縮小到半個手掌大小,交托到遊聞羽手中,鄭重道,“萬事小心。”

他擔心黑霧不耐煩起來對許嬌河不利,故而沒有選擇拖延,眼看媧皇像消失於遊聞羽的掌心,他揮袖將萬裏無雲的晴空劈出一道空濛縹緲的裂縫,然後投身其中,再不復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