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離開黃金籠的第八天

出了江行這档子事,許嬌河再也沒有獨自和陌生人同行過。

但這不妨礙只要她落單之時,就會冒出來一些奇奇怪怪的人,說著奇奇怪怪的話。

他們或委婉、或直接,或欲說還休、或開門見山,落在許嬌河耳朵裏,其中蘊含的意思可以大致總結如下:請問這位剛剛失去夫君的寡婦,有沒有興趣多個情人或者嫁個新老公。

許嬌河以為江行是個例外,卻不想他變成了常態。

到最後,被逼無奈的她只能寸步不離地跟在秉禮長老的身邊,一改從前躲懶的做派。

“嬌河君,這場祭拜典禮快要結束了,等到酉時,宗主會號召眾人齊聚清思殿,宣布你成為新任懷淵峰之主的事情。”梅臨將幾位告辭的小宗門修仙者送出濯塵殿,轉頭告訴許嬌河這個好消息。

而許嬌河滿心想的卻是,原來每個小洞天獨立,與世隔絕也是一種好處。

露華領著婢女們將濯塵殿上的魂香、香爐和蒲團撤去,再由許嬌河捧著紀若曇的靈位,奉入供奉雲銜宗歷代宗主和先賢的聞英閣,這場持續了七天七夜的喪儀大典便算是徹底結束。

眾人對著這位當世修仙第一人的靈位,送出最後兩道復雜的目光,聞英閣朱紅的大門緩緩閉合,將紀若曇的功績和“劍蕩虛清境,白衣震九州”的名聲,一同埋葬在倏忽而過的歲月風塵之中。

斯人已逝,生者依然要繼續前行。

以秉禮長老和許嬌河為首的雲銜宗門人,身後跟隨各大友好的修仙宗門留下來的弟子和領隊,幾十人如同蜿蜒而靜默的河流,在下了懷淵峰以後,朝著百步台階之上的清思殿走去。

許嬌河偷偷朝背後一看,卻見宋昶也未走,一身紫衣烈烈,在人群裏格外顯眼。

……

靈玉砌成的階梯光可鑒人,威儀莊穆的飛檐鬥拱之下,幾十年不曾出關的宗主靜泊真人明澹負手而立、芝蘭玉樹,年輕俊秀的面孔配上不染纖塵的白衣,恍若晝日而登天梯的仙人。

“見過靜泊真人。”

無論是一門之主,亦或者天道驕子,在統率仙門的領袖面前,皆要俯落高傲的頭顱。

明澹沒有享受太久這種睥睨眾生的感覺,清明的瞳孔輕輕一晃,不怒自威的氣勢頓時消弭。

他拱手回禮道:“眾道友為無衍道君之事不辭辛苦、遠道而來,還請隨我入清思殿用個便飯。”

紀若曇雖死,尚有許嬌河同遊聞羽這一妻子一弟子在世。

二人坐在明澹的左下首,正對面的兩個位置,則分別由宋昶和另一位來自菩提寺的僧人占據。

“無衍道君隕落,是小洞天上下的一大痛事。”

“但想要守護人間乃至整片九州的安寧,還需我們各大門派齊心協力。”

明澹端起酒,朝在座的眾人示意,“為表誠意,我先幹為敬。”

他仰首,飲盡滿杯醇酒,這樣豪邁的動作由他做來,都透著股內斂的雅正端方。

殿下靜默幾瞬,傳來衣袍摩擦桌椅的聲響。許嬌河定睛望去,只見各大宗門中,與雲銜宗最為親厚的天海宮熱切地響應道:“我等將以雲銜宗馬首是瞻,共同維護九州和平。”

遊聞羽作為第二個應和的人,也端著酒杯站起。

許嬌河察言觀色,趕緊模仿起他的舉措。

緊隨其後的是雲銜宗的眾人。

接下來是菩提寺的大師:“貧僧不便飲酒,便以茶相替。”

許嬌河這才注意到,明澹細心至此,特地為僧人們更換了素宴和茶水。

所有人都站了起來,唯獨紫台的弟子依然端坐著。

宋昶不動聲色環視一圈,知曉明澹裹挾大義以號令眾人,此刻若不順從難免會成為出頭之鳥。

他一個眼神遞去,紫台之人也整整齊齊地站起。

宋昶端著酒杯,遙遙致禮:“敬宗主。”

於是氣氛湧向頂點,清思殿之內山呼道:“敬宗主!”

近百人的聲音匯聚在一起,仿佛奔湧向海的雄渾水流,震得許嬌河耳朵嗡嗡直鳴。

她喝了半盞酒,又跟著遊聞羽落座。

明澹道:“今日留道友們一聚,除了感激你們的道義之情外,還有兩件事需要告知。”

許嬌河早就知道這兩件事其中的一件是什麽。

但不妨礙繼耳鳴之後,她的心臟也擂鼓般跳動起來。

喝酒吃菜的眾人停止手中的動作,擡頭看向明澹的所在。

剛坐下的明澹又站了起來:“第一件事,無衍道君已死,欲海與人間的邊境不可無人鎮守,我將委派執法長老薛從節前去,時刻關注魔族和妖族的一舉一動。”

欲海乃妖魔兩族聚集之地,白日酷熱,夜晚嚴寒,極端的氣候哪怕是修仙之人也苦不堪言。

最重要的是,看守欲海之人,不得隨意返回宗門,唯有大節禮才能短暫得到一兩日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