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三十二回 鬧亂江南第一州(下)

要劫法場,退路自然預先安排妥當。

三山街向南直行,相距金陵府南城門極近,如今城中人馬多被清涼山大火吸引至西北面,聞人世崇引著眾人毫不費力,便自南門搶出城外。

出城便是外秦淮河,早有備下的快船,可以直抵長江,屆時大江東流,誰能追擋?

只是這些好漢都是義氣之輩,如今史進陷落敵手,難道棄他不顧?

於是上船行得不遠,眾人復又下船,都換了水軍衣甲,隨聞人世崇往他侯府藏匿。

船上只余楊春一個,依舊循水路前往鎮江府,設法去搬救兵。

胡敬、胡顯那廂,亂勢一起,便按計劃各自分散逃離,此刻亦回到侯府,聞人世崇使他兩個款待眾人,自家換了鎧甲袍服,領以二百親衛,前往宮城“護駕”,順便打探史進下落。

此時宮城之中,一片大亂,老官家聽說諸路勤王兵馬造反,要“清君側”,唬得神魂都飛,好在童貫相陪在側,臨機處置,先下令閉了宮門,再調老帥張所回防,又使人往各處軍營打探詳情。

不多時候,外面陸續回報:各路勤王兵馬,都駐紮在各自營盤未動,城裏亂軍亦不見了蹤影,只清涼山燒了半片林子,不過趙桓等人未曾有失。

老官家聞言,驚魂稍定,這時苗傅狼狽奔回,備述法場為人所劫,童貫聽了大怒,斷言道:“陛下,此聲東擊西之計也!定是明教余孽,虛張聲勢,鬧出這般動靜。”

隨即葵向陽飛步進來,報稱擒下賊首“九紋龍”一名。

老官家一腔怒火,頓時有了發泄處:“這些賊子,如此可惡,且把賊頭細細拷打,交待出他那些余孽藏身之處,皇城司配合童帥,定要將他一網打盡,都細細剮了,方解此恨。”

說罷,又痛責苗傅無用:“童帥每每在朕面前,誇說你武藝高明,不料這等無用,區區幾個賊子,你也吃他走了。”

苗傅惶恐,連忙拋鍋:“陛下明鑒!當時情形,魔教四面八方殺出,先殺了劉將軍,全仗臣奮力廝殺,才勉強擋住,卻不料張元帥的公子張憲,慘遭那幹賊子們打暈,臣為救護於他,這才吃眾賊跑了。”

老官家一聽,頓時皺眉:“打暈?這些魔教逆賊,兇殘無比,殺傷官兵、捕快,何曾留情?為何偏偏只將他打暈,卻不曾下毒手?”

童貫聽了此言,心中暗喜。

他自河北大敗,失了聖眷,趙佶心下認為他領兵無能,故此金陵大元帥這等要職,竟然交給了老將張所。這個要職,童貫早有心一爭,前番擒回張覺、李應,拼命吹噓自己打榆關功績,正是為了表示自己其實能戰,如今得了機會,哪有不趁機下手的?

當下笑呵呵道:“陛下,張所稟性,老臣深知,他的將才雖然有限,卻著實是一位忠臣良將!以臣揣測,魔教這些頭目,都自詡江湖豪客,此番之所以能劫法場成功,卻是因為張所臨時回防宮門,把全部兵馬盡數帶回,這才給了彼等機會,他們因此未對那小張憲下殺手,也是一廂情願,起了投桃報李之心。”

老官家一聽,頓時忘了急調張所回援時,自家嚇得體若篩糠模樣,皺眉不快道:“哼,這個張所也是宿將,豈有這等顧此失彼的?他回援雖是奉命,但若是他真個知軍,只消留下五百、一千兵馬看顧法場,也不會讓敵人這般輕易得手。”

低頭想了一回道:“罷了,正所謂一葉落而知天下秋,朕細細想來,張所竟連這般小事都難做好,又豈能托付以大局?他這個金陵大元帥的頭銜,還是童老愛卿親自擔任,方能讓朕放心。”

童貫心中大樂,腦袋卻是連連搖動:“陛下,此舉只怕有些不妥!老臣年邁,精力有限,待葵指揮使拷問出魔教情形,老臣定是要親自征伐的,一心豈能二用?倒是苗傅,忠誠敢戰,不若讓他做個金陵府防禦使,總攬城中防務,至於張所,亦不必因此免他帥銜,大可讓他領兵去駐守揚州、廬州等地,以為金陵屏障,豈不是兩全其美?”

老官家一聽,咂摸片刻,不由點頭笑道:“老愛卿,你不愧朕的棟梁,實有老成謀國之策。朕想這許多勤王兵馬,駐紮金陵內外,久閑無事,軍將必然懈怠,不免生事擾民,正好讓張所領過江去,也是朕一點愛民之意。”

童貫拱手道:“陛下如此仁心,實乃百姓之福!”

君臣兩個相顧大笑。

苗傅在一旁看在眼裏,心中好生佩服,曉得這正是童貫高明之處:這老太監對於皇帝一點心思,可謂洞若燭火。

要知老官家退位南逃後,心中後悔,遂又生出復辟之心,於是變得猜測多疑。

而這一路路勤王軍,今日雖然什麽也沒做,不合清涼山這場鬧亂報出彼等名號,趙佶雖然明知與他們無關,心下卻種了一顆疑種,童貫對此看得明白,故此獻計調兵長江北岸,正好讓趙佶趁機解了心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