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二十九回 女公瑾定計劫人

金陵府一帶,氣候一向炎熱,雖入了九月,驕陽兀自跋扈,使人心煩氣躁,人謂“秋老虎”是也。

秦淮河畔,漢水侯府的後花園中,曲水清清,水邊生著老大一株桂樹,花正開得馥郁,又難得枝繁葉茂,把日頭盡數遮住。

樹下蔭涼處,一張小桌,擺了幾道精致的小菜:

素油炒香菇藕丁,花椒姜絲煎小魚,蒸菱角,嗆米蝦,一碟細切的板鴨,一大碗蜜調的藕粉。

此外還有一壺桂花酒,放在銀質的注碗中,用碎冰細細鎮著。

憑心而言啊,這酒這菜,看著便爽口舒心,然而看桌旁三個漢子,卻都愁眉苦臉,長籲短嘆。

這三個漢子,亦非別人,正是“漢水龍王”聞人世崇、“吞舟黿”胡敬,“鼓浪鼉”胡顯。

他三人統領水師,護著老官家擺駕鎮江府,這兩日又遷至金陵府,護駕功勞甚大,聞人世崇封做了漢水侯,賜下這座府邸,胡敬、胡顯兄弟,亦各有封賞。

按理說,這三人如今過得不錯,為何如此煩惱?

卻是今日童貫出使歸來,前往覲見老官家不多時,宋金結盟、割讓疆土的消息便傳了出來,頓時朝野震驚。

新近歸朝的端明殿學士黃裳,聞及此事,又急又怒,當即趕去行宮,扯著皇帝一通爭執,情切之下,很是說了些大逆不道之言,惹得皇帝震怒,卻又懾他武藝,一時不敢發作。

葵向陽得知,急急趕來,持得美酒一壺,親自替黃裳把盞,以釋郁懷。

黃裳不疑有他,喝了幾杯下肚,誰料卻是毒酒,用的乃是皇城司秘藏毒藥,無色無味,一時發作起來,葵向陽趁機出手,將黃裳打成重傷。

以葵向陽忖測,本是有把握將其擊斃,誰料黃裳這等奇才,不能度之以常理——

他被老曹蒙騙,在嶺南混跡一回,功夫竟有不小長進,帶傷逃出金陵行宮,就此不知所蹤。

這也罷了,關鍵是童貫議和就議和,割地就割地,竟還好生生幫金人打了榆關,捉了“武植麾下從賊李應、張覺兩個”,皇帝明日便要將其五馬分屍,當眾典刑。

三人所愁者,正是這一樁事——

那李應、張覺,都是老曹的兄弟,若是見死不救,將來老曹面前,如何交代?看在旁人眼中,也是失了義氣。

但若是要救吧,如今金陵府雲集各路勤王兵馬,帶甲二十余萬,他三人麾下卻只有幾千水軍,況且水軍上岸,戰力大減,因此苦悶。

尋思良久,聞人世崇忽然提起酒壺,咕咕咕一飲而盡,擦一把淋漓酒水,發狠道:“救!大不了搭上我三個命去,無論如何,義氣二字,總不能失。”

胡顯道:“我三個搭了性命,倒是不妨,只是若把性命都搭入,還救不出人來,死也不閉眼。”

聞人世崇道:“我有一個計較!如今老皇帝把小皇帝捉到金陵,住在清涼山上,形同囚困,我等若是分兵兩路,一路打著‘清君側’旗號,去清涼山救小皇帝,老皇帝必然著急,這時另一路人馬,再去劫法場,便好成功!”

胡敬聽了,當即把桌子一拍,叫道:“好計!如今老皇帝要復辟,兒子才是心腹大患,我和胡顯便去打清涼山,哥哥你去劫法場。”

三人心裏都明白,對於趙佶乃至蔡京童貫等人而言,相比劫法場,“清君側”才是真正大忌諱!也要危險得多。

聞人世崇當即擺手:“這等大事,你二人未必拿捏的住,還是愚兄親自去方好,你二人只顧去劫法場。”

胡顯冷笑道:“哥哥這般小覷我們?哼,我二人偏偏要辦成此事,給哥哥看看我二人的本事!”

聞人世崇哪裏肯聽,一時三人爭執難下。

這時一個親兵,飛步闖入後園,急急稟報道:“侯爺,門外有幾個江湖人物,說是仰慕侯爺威名,意欲求見。”

聞人世崇怒道:“我哪有許多閑時光,見什麽江湖人物,你去回了他,說我不在。”

那親兵匆匆去了,不多時,愁眉苦臉又回來道:“侯爺,那人不肯走,我等趕他,吃他手起打翻十余個,說什麽‘漢水龍王如今發跡,好了不起麽,你再去問他一聲,見不見我‘九紋龍’!”

聞人世崇聽說打了他的人,本來大怒,忽然聽到“九紋龍”三字,精神一振,怒氣全消,驚呼道:“‘九紋龍’史進!他竟來了?哎呀,快快快,快隨我去接他!”

胡敬、胡顯也是滿臉驚喜,連忙起身,隨聞人世崇往門口飛奔。

此前還在汴梁時,趙佶怕城池有失,日日宿於船上,隨時準備跑路,聞人世崇便去請教了喬道清,該當如何行事。

喬道清當時便告訴他,張橫、二童既然走了,黃河水師和老曹明面上關系便已斷開,且安心聽趙佶指派,即使真去了江南,以後或也有大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