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九十九回 壯士一生熱肺腑

聞達也是老將,兵法上素養不凡,此前在城頭上,便看出金兵布陣有些托大。

他主帥中軍太過臨前,又不曾預設箭陣、槍陣,如此一來,一旦城中騎兵突出,便可直取對方主帥,主帥若往後一退,帥旗動搖,任有萬馬千軍,也難免起亂。

李俊顯然也看出了這一點,趁機下令豹騎出擊。

誰料完顏斜也不按規矩出牌,他竟一步不退,橫持長矛,滿臉躍躍欲試姿態。

戰場之上,生死勝敗,往往就是這一轉念間。

便似當年磐河之戰,趙子龍刺殺麴義沖陣,殺成珠簾倒卷之勢,何等威武?

偏偏袁紹把膽一橫,擲盔怒吼,放手同他死戰,即使勇如子龍,也只能徒呼奈何。

因此聞大刀沖入敵陣,一見完顏斜也神色,便曉得遇上了狠茬。

所謂將乃兵之膽,他主將不動如山,麾下軍士,自然肯用命死戰。

若是纏鬥起來,只消片刻,兩邊兵馬往前一裹,這五百人能濟何事?

聞達心中掙紮片刻,終究馬頭一帶,引軍橫走,要轉向往外殺出。

還是那番話說——生死勝敗,往往就是一轉念間。

便似當年白馬之戰,關雲長沖入顏良大陣,顏良也站著沒動啊,誰料關公兇猛、赤兔囂狂,一瞬間殺了個波開浪裂,直抵面前,喀嚓一刀刺於馬下,還下馬割了個人頭,然後飛身殺出,“如入無人之境”!

聞大刀若也有這般豪勇,趁勢一刀斬了斜也,局面自然不同。

只是他雖堪稱勇將,終究比不得關雲長那等名垂千古的神人。

此刻轉向一走,雖不失明智之舉,軍心、氣勢上,卻難免此消彼長。

五百豹騎奔騰而出,金兵本來嚇了一跳,卻見主將巍然如山,敵軍擰身便走,虎頭蛇尾,都不由齊聲歡呼。

斜也把槍一指,獰笑道:“既來了,莫容他走!孛吉、阿虎裏,去替為父取了來將的首級!”

他兩個兒子完顏孛吉、完顏阿虎裏,聞言齊聲怪嘯,縱馬便出。

斜也又下命令:“令宗峻所部,攔住賊兵。”

身後有傳令官,忙把令旗搖動,左面完顏宗峻見了,立刻引本部兵馬移動,恰好擋住聞達一行。

這個完顏宗峻,此前說過,乃是阿骨打第五子,也是嫡長子。

當初李俊往中京誘敵,便是此人第一個追出,被李俊好一番戲弄,氣得當場昏迷,後來粘罕父子中伏戰死,也是為了替他出氣之故。

粘罕死後,宗峻扶棺去臨潢府報喪,阿骨打心痛粘罕之死,一腳踢得宗峻幾乎閉氣,因此此子心中,對李俊這夥,可謂仇恨徹骨。

此刻得令封堵,真把吃奶的氣力都使出,長聲怪叫道:“莫叫他一個生離!”

一馬當先殺出,手中舞動一條六十斤溜金大棍,正是粘罕遺物,奮足力氣,便砸聞達。

聞達暗忖:我方兵少,不可戀戰,須速斬敵將,沖殺不停,方是上策!

牙關一咬,竟是不顧對方當頭棍落,狠狠一刀刺了出去。

眼見大棍呼嘯,長刀兇狠,聞達、宗峻都是咬牙切齒神情,要賭對方不敢換命,先行撤招,自己便好占據上風。

卻不料今日狠人遇狠人,好漢逢好漢,這二人各有執念,竟是誰也不肯收招!

段三娘、周通駭然驚呼,眼睜睜望那金棍,嘭的一下,重重砸在聞達天靈蓋上,好好一頂金盔,頃刻砸成廢鐵,可憐老將聞達,雙目眼球暴突,鼻孔、耳竅血漿狂噴,慘叫一聲,倒墜馬下。

“聞老哥!”周通長聲慘嚎。

一眾女真兵將也是齊齊悲呼:“五太子!”

周通扭頭看時,才見完顏宗峻胸甲盡碎,聞刀那口長刀,直直自心窩插入,巴掌寬刀身,盡沒體內,只留一丈長的刀柄在外。

宗峻扶著刀柄,口中溢出鮮血,自知命在頃刻,指著周通發狠道:“恨不能親手殺你!”

眼神兇厲,恍如惡鬼。

“哈?”周通流淚怪笑,聲音尖銳刺耳:“你殺我?你知道爺爺注定是你完顏家克星,入你的妹,宰你的哥,你能奈何?待生下你的外甥,一天打他五頓!”

宗峻狂怒,一口血噴出數尺,大吼道:“氣煞我也!”翻身墜馬,不復生機。

看官聽說——聞達此人,在原本時空,可謂一生碌碌,白做了梁山好漢對頭,不曾建立半點功業。後人評價:“大刀聞達空有萬夫之勇,奈何不逢明主,枉自徒勞。”

如今這一世,機緣巧合,追隨了老曹,坐得梁山神將交椅,同一幹真正好漢稱兄道弟,領軍縱橫北國,斬將開疆,雖不免魂斷沙場,終不負他一身辛苦練就的本事也。

有詩嘆曰:

男兒未教逢明主,素志隨風塵與土。

一旦若把明主逢,千裏縱橫氣吞虎!